这个女孩是没有名字的,确切地来说,是风狐后来忘记了她的姓名。回忆起来,只是时刻文静的样子,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
文家是大官,这是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的事,狐狸山下出了一个尚书,十里八乡的人都以此为荣。
虽然他们不曾见到京城是什么样的,文家也不曾派人回来,可是在人们口口相传中,在臆想当中,那是和戏曲里,说书里面,动不动就要撞墙表忠心的清廉贤士。
他们甚至不需要亲身到,就连京城的城门有几个钉都知道了。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也无法意料到京城到底有多么的华贵,就像是农夫想着当皇帝后要用纯金的锄头耕地一样。
那一天,村子里面的人和往常一样,壮汉们下地去拔稻田里的杂草,小媳妇在门檐下给孩子喂奶,寡妇和儿子长大了的在大树的林荫里有一句没一句半真半假的闲聊。
忽然地面腾腾地发起抖来,荡起了一层土灰,树叶和瓦片也在战栗。
那些村子里面的人更是吓坏了,汉子们扔下农活,小媳妇不顾胸前暴露抱着孩子,寡妇们不再闲谈,纷纷地跑到村子前头最大的空地上待着,急匆匆的,犹自惊魂未定。
看到这场地震没有大碍后,人们的安静喘气猛地一松,一种蜜蜂一样的嗡乱细语又接着响起来,说着谈论着关于这次地震的见解和心得体会,非要说出话来才肯罢休。
话语维持了一小会儿又开始回落,脚下的震动开始越来越大,人们的心也随之紧了起来。
声音扑动扑动地,如同打雷。
远处飘起一阵的烟雾。
他们这才发觉,这倒不像是地震了,更像是什么在走动,依稀可以听到远处那骑马人的喝叫声音。
远远地看过去,人人伸着脖子,想要瞧见一个答案。
只看到模糊的一个黑点,在不断地扩散,变成一条黑色的线,变成一个黑色的方块,变成一个矩阵。
最终,变成了上百匹的骏马和马车,在这不大的土路上徐徐地奔行,为首的人高高地举着大旗。
他们穿着黑色的布甲,昂首挺胸,目光坚毅。
村子里的人都看傻了眼,一动不动,像是一出哑剧。
直到为首的传令人高声地问道:“吁,吾乃通州巡卫,护送尚书大人返乡,老汉,我问你,这里可是狐狸山地界的千庙村?”人们才回过神来。
从那一天起,村子里那早已经长满荒草的残破屋宅没有了。换之的是推倒重建的四进四出的文府大宅子。
那零落几座坟旁亭亭如盖的槐树也被砍伐,用上好的红砖围了起来。
数不胜数的衣着华美的达官贵人来回的进进出出,车马的奔腾整天整夜。
仿佛一瞬间,这个小小的村落就成为了整个州县的中心。
等到终于人流稀少了起来,人们才从这几天的麻木里回神。
呵!村子里回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日子渐渐地回归原本足迹,农耕不会因为谁的到来而闲置,只是那座新建成的文府在无声地宣扬自身的存在。
高高的大树下,穿着襦裙的女孩打开纸窗仰望蓝色的天空。
夏日的天如同宝石。
“江南好,风景旧成谙。日出江花红似火......”
本来挺轻松的诗词被少女念的仇大苦深。
终于她忍不住地“rua!”地一声,将书本摔在桌子上,委屈抱怨地抱住小脑袋。
她的爷爷是朝廷工部尚书,告老还乡后,突发奇想,不顾那些旧人亲友的阻拦,顽固地想要回到这个江南的小小村落。
爷爷廉洁,两袖清风,返乡之余更是散了一笔钱财。回到了这个村子,爷爷便迫不及待地重修了祖坟,带着他的小儿子也就是少女的父亲上山祭拜了山神,仿佛要把这多年背井离乡的思念一道补回来。
当然,这件事少女的爷爷是痛快了,可是对于少女却是一大痛击!
好玩的东西没有了,更不能看到京城那繁华似锦,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热闹的人和百样的物。
别了,糖葫芦,别了,蜜饯里脊,别了,白露粥......
文静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仿佛隔空闻到了那浓郁的香味。
不过这都不重要!
关键的是,她真的好无聊!无聊到都开始做女红了!!
再也没有好姐妹,一起吟诗作对,一起偷偷上街,一起下棋,一起捉蝴蝶,一起抵足而眠,大谈特谈,仿佛女中豪杰。或者幻想着有一天,会有那么一个人突然出现,从此三生三世,两厢情愿,一心一意。
文静也很好奇,未来的那一个会让她心甘情愿遵循女戒,成为威严满满的大夫人的人,会是什么样子?
她文静大小姐,可是貌美羞花闭月,才名动京城的一代奇女子!
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身边只剩下自己,稍微能说得来的,也就是自己的丫鬟——文雯了。
可是这个丫头痴痴傻傻的,而且还不识字,让人担心被卖了还被数钱。
“小姐,该吃药了。”
这时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听得她头皮发麻。
文静身子一怔,回过头去,只见得文雯泪流满面手中捧着一碗乌黑乌黑的可疑液体。
“文雯!你......你这是怎么回事?”文静感觉被唬了一跳。
“呜呜呜......小姐,我也不知道,刚刚按照大夫的吩咐熬药,被烟熏了就哭个不停。”
文雯委屈巴巴地摇动小脑袋,十一岁,个子不高,长得还算是清秀。按道理来说,选小姐的丫鬟肯定轮不到她,但偏生的文静就是在人群里一眼便相中了这个有点傻的家伙。
“这个药......”小丫鬟接着说,泪眼朦胧,生怕文静拒绝。
文静生了闷气,这几天萎靡不振,就连祭拜山神这种事她都没心思去。本来只是打算装病躲一下,不想见人,可是没想到因为水土不服的缘故,她竟然真的病上了!
“好啦,我知道了!先把药放这吧,我等会儿就喝,倒是你个小笨蛋,还不快点去洗洗脸。”
“嗯!”看到小姐终于愿意吃药,丫头大喜过望,兴冲冲地跑了出去,其间还被门槛绊倒。
文静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让人省心。接着视线转到了那乌漆嘛黑的药上面。
她是不是应该先加上半碗的糖再吃。
就在这时,屋外的一只狐狸吸引了她的注意。
好漂亮的狐狸!青色偏白的毛发和黑色发亮的小眼睛,蹑手蹑脚的走在墙边。
文静想要过去,可又害怕狐狸会咬人。她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心情渐渐好转,伸出一只手朝那只小狐狸做手势,希望它能明白。
小狐狸没有让她失望,慢慢地挪了过来,接着一下跳到了她的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
“干的漂亮!”文静被吓了后退一小步,随后脸色发红,高兴地喊道。
之后迫不及待地就要抓住这只优雅的小狐狸撸起来,这油亮的毛发,软软的身子,摸起来一定特别舒服。
然而乐极生悲,小狐狸闻闻嗅嗅,来到了中药边上,试探性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一声悲鸣,绮丽婉转,狐狸仰着肚子生无可恋地倒下了,45度角仰望天空。
“狐狸狐狸,你没事吧!”文静大小姐后知后觉,扑到狐狸身边,摸心跳查呼吸,按着肚子催吐。
同时对于文雯产生了极大的怨念,这是想要谋杀背主么。
“它没事,只不过被恶心到昏厥,如果你再这样折腾下去,恐怕就真的要出事了。”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她的上方传来。
“啊?是这样吗?”文静惊地收回手,可是忽然一愣,哪里来的男人?
好像是从上面传来的......她耸然一惊!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文静大小姐一抬头,便看到院中的大树密密的林叶里,一个变态正躲在那里,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