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是在六个月前,才来到了瓦纳甘德尔的,一个地缘偏僻的小村庄。
图书馆里,有这样一本书朴实无华地说道:“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不是很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不妨碍从字面意思上看懂。对于瓦纳甘德尔,外界并没有任何一条土路明显地能通往这里,方圆几百公里内荒无人烟,四周都是连绵细密的草原,还有稀疏低矮的树木,一个宛如花生形状的淡水湖泊离着村庄不远,一条涓流细细,从不知何方的上游往湖泊注入干净的流水。
村庄就像是一个城堡玩具,被上帝单独收藏在了一片盆地的中心,盆地地势平坦,只是比周围其他地方有稍稍向下弯曲的弧线,像是泥土地上石头被挪开后留下的泥坑,村子并不完全沉在凹地里面,盆地中心有很明显的凸起部分,村子就坐落在那里。
我住在村庄的最南端,拥有一座独立的双层房屋,墙体被刷成漂亮的米黄色,边缘部分则被嵌上深红的瓷砖,屋顶平整宽敞,作为晾晒粮食和衣物的阳台,两堆石砖上各插着一根铁杆子,用铁线连接起来充当晾晒架,此外再没有多余的设计。
这六个月之中,我觉得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待在二楼,靠近南边的房间里,隔着透明洁净的玻璃窗户,你可以对蓝天、绿野和波光粼粼的普赖格南德湖——就是那个花生,做到一览无余,你总是会对此随之油然而生一种自由、轻松的心情,不禁心里暗自赞叹,噢!多么舒适自在的一天。
除此之外?你是问我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有趣的事情?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没有了,再没有了!我的朋友,如果想饱览美景,我建议你宅在家里,打开电脑或手机,直接上网搜索图片满足眼瘾,然后继续安安稳稳地过你的日子即可,千千万万不要让你的生命被某些不值一提的欲望消费,从而冒巨大的风险。
瓦纳甘德尔村庄,这个鬼地方,即使它的景色可能在世界上独此一份,别无二家,我也不会再来第二遍了。
但是现在,我得先想办法出去。
我想不起自己会来到这里的原因,自从第一天拥有清醒的意识开始,我的脑海便始终是一片空白,没有了此前的丝毫记忆,包括身份,也包括言语。
失忆后第一次睁开双眼,懵懵懂懂中率先见到的是两个穿着绿褂子戴着蓝口罩绿帽子的人,后来我知道了,他们都是村庄的医生。
清醒之后不久,我们被组织在一起接受教育。为什么说我们?因为在瓦纳甘德尔,像我这样失忆的人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一群长相各异彼此陌生的人不知因何种原因相聚到一起,有体格健壮的青年男子、有总是盯着年轻女人偷看的老头、有看起来十岁不到的孩童等等。
无论男女老少,我们聚集在村中心的某处平房里,像是幼龄孩童一般被教导生活常识,被教授文字和语言,并且由老师,他们总是自称为教官,给我们取好名字。
我叫21,起初,我以为这是一个非常棒的名字,简单易记,Twenty-one,在其他人还在杰克汤姆的相互认识的时候,我因为这个与时间相关的名字被周围人牢记,最差也是“哦!你是那个谁!”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某个赌徒老师随意喊的,有祝愿他那天晚上赌运常在的意思。我真想好好问候他全家,专程感谢老师,在给我命名的当口首先想到的不是13点。
起初的五个月,众人每天都只在学校里度过,一起学习、吃饭、打扫、睡觉等等,日复一日,就这样共同经历了五个月,大家在间隔分散、背手而立的老师们眼中,都欢呼着从学校里毕业,彼此对未来祝福,热泪奔放地挥洒在阳光中,仿佛要将一生的泪水在此刻流干。
然而毕业后不久,一切都开始变得怪异,或者换言之,就是令我感到不安。
首先,我每天只需要做少量的工作就可以到村庄中最好的食堂享受食物,虽然伙食不咋地,但胜在免费,其他人的情况相似,如果花一两个小时打扫自己的房屋和前后的街道算是工作的话。这并不应该值得你们羡慕,书上又有一句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它反倒使我觉得,自己就如同一只饱食终日的羔羊,养好待宰。
其次,我发现村子里的原住民们都不太喜欢与人交流,即使是街坊邻居,街道上彼此碰见也只是拿对方当作空气,紧着步伐匆匆地擦肩走过,整个村庄鲜有人语,安静异常。除了我们这群新人感情较好,时常招呼应和,若有人们外出搞施工或者务农,农田就在村子东南边,我的窗台只能窥视到那边一角,到那时才会偶尔传来两三句谩骂,隐约是些下流的脏话,估计都是从老师们身上学来的。
此外,还有一个异常的地方,村外明明有大片肥沃的草场,村北也有好大一片用栅栏圈成的棚圈,可是我却从未发现现在有牲畜被畜养的痕迹,小腿高的杂草铺满了棚圈里的每一寸土地,喂食槽早已被弃置,变得腐烂不堪,栅栏因为年久失修也已败朽,在风中微微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入眼所见尽是荒凉。可是!没有养殖,哪里来的肉食?
我在疑惑中战战兢兢地度过许久,心智未全让我对一切未知觉得好奇,同时又深感恐惧,这里并不像是书中所描述的村子,这里的一切都太不正常,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逃离。
直到半个月前,我在村北遇到了一个特别的老头,长袍长袖,浑身脏乱,画风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神秘兮兮地叨叨叨个不停。在村子里,他被视作白痴,人人惶恐避之不及,但是很快,我却被他的疯言疯语所吸引,了解到这个村庄的由来,进入了一个富于黑暗的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