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当公爵吗?”
小柏林不敢对视询问之人的眼睛,盯视着自己不停晃动的小脚丫,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地摆了摆头。
“那是想要去当商人吗?”小柏林一想起商业街上那些大肚腩的老板们,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或者是成为像守护者大人那样的学者?”守护者可恶的饱经风霜的面庞浮现在小柏林脑海中,小柏林没再动作,只是沉默。
清爽的风精灵们联袂着在阳光中舞蹈,舒卷往复,又好奇地闯入了屋内,试验着几经擦拭的家具是否一尘不染,细嗅桌子上的麦芽是否香气芬芳,端坐在小柏林对面的询问之人也随着沉默起来,缓缓传来语气被尽力掩饰得平淡的疑问,却听得出带着丝丝请求:“难道,是后悔成为我的孩子吗?”
“不!不是的!”小柏林想都没想,迅速抬起了头,如太阳般耀眼的琥珀色眼瞳一时间将阳光都比了下去,稚嫩的脸蛋上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那么,你究竟想成为怎样的人呢?”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样子,大概是像牧民一样的人吧?”皓齿红唇间传来小柏林软软糯糯的童音,第一次在父亲的眼底下随意摆出歪着脑袋的萌态。
从那时起,贵不可攀的公爵家少了一位精贵的富家少爷,天高地广的草原上多了一个邋遢的牧羊少年。
往日的牧羊少年每天懒散地躺卧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看着高远的蓝天,细数棉花糖般的云朵,羡慕那些偶尔掠过此地的飞鸟,感叹着自己没有那样有力的翅膀承载他去乘风飞翔。
小柏林一直自认为是在羡慕牧民们的自由散漫,他的父亲也是这般以为,虽然严于律己的父亲想象不出懒散放荡的生活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却还是放任了柏林去选择。
度过了最初的新鲜体验,除了每日与羊群逗趣,柏林并没有再在牧羊生活中感受到更多的快乐,其他村民从起先的疑惑到后面也慢慢习以为常,一如既往地巴结他,如同他在家做大少爷的日子一般,并没有什么令自己开心的变化。
就在柏林也很迷惘他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成为牧民的时候,草原的变化吸引了柏林的注意力,每天无聊的生活被加入了意想不到的调味剂,让得柏林心跳加速,认为这是冒险之魂在悸动,向未知和浩瀚进发,他的兴趣应该是冒险,当柏林自认为开始认清自己,当晚便出现了火灾。
听到尖叫声时,柏林敏捷地爬窗翻墙,率先出现在艾蕾卡家附近,不过他并没有妄动,已然成势的大火并不是靠他一个人能制服的。当他确确实实看见了艾蕾卡还在家中,这里就是艾蕾卡家时,柏林打起主意,开始了他的行动,这一次,柏林冒失地闯入火海,一是为了救人,二是把寻找艾蕾卡的笔记当作冒险,虽然柏林自个儿认为这两件事的先后顺序应该对换一下。
鬼狼杀死摄梦中的艾蕾卡留给村民一具尸体,向狼王复命,狼王带领着众狼继续蛰伏在惶惶不安的村庄中,或是直接大开杀戒,屠戮殆尽一切威胁,然后远走他乡,原本一切的事情都会在火焰中简单结束,最后消失殆尽。
现在艾蕾卡因为柏林的横插一脚而逃过一劫,狼人的人类身份有暴露的可能,如果杀不死艾蕾卡,处理掉鬼狼,效果也是一样,却没想到在巷战中又跳出一名职业者。
职业者长相与常人无异,如果不是长相绝美奇特,扔在人群中不会溅起一点波纹,但是职业者拥有着梦幻般的力量,能够对狼人产生威胁。
职业者在历史上曾经打败过狼人,这是狼王一直引以为耻的事情,如果只是一个摄梦人,杀掉以后息事宁人也无不可,与普通人斗智斗勇?狼王认为这是在作践自己的血脉,可是守卫的出现让狼王做了另外的决定。
柏林对此并不知晓,他只是一个沉浸在冒险世界中的少年,并不知道自己被带入了命运的转轮,从黑袍身上感觉到关注与杀意,便认为黑袍的目标是自己,于是便想着逃跑,又为了避免连累亲人和心中的骄傲,转而打算独自迎战强悍的未知。
当远处街道的爆破声击碎了柏林天真的想法,柏林呆滞了,他从来就没想过伤害他人,心底变得空落落的。
除了看小孩子的打闹和牧民之间的骂仗,柏林并没有接触过真正血肉横飞的战斗,自然也谈不上战斗经验,之前想要反击不过是性子使然,心中奇妙的危险感让柏林知道双方的差距,也许只要一个照面,黑袍便可以摁死柏林。
这样巨大的差距,柏林并不相信村民们能够阻挡,如果那些村民全都在那里死去,柏林会深陷自责,毕竟送艾蕾卡去诊所的主意是他提出的,更何况他还点名了两名妇女一齐护送。
柏林并不知道守卫的能耐,守卫的能力可以屏蔽他人的窥探,虽然正是由于守卫的存在,那帮人的结果才不会很好,但是如果知道了守卫的存在,起码柏林现在不会因为倍感焦急而手足无措。
柏林怀着还能有一些人生还的祈求,握住粗糙的木把,将五六斤重的斧子从桌子上提起,穿戴着一身由鸡笼盖组成的滑稽的半身甲和一面盾牌,头顶倒挂木桶,便要冲出工具屋。
其实这样的防御用具是不存在于瓦纳甘德尔的,这里远离人类社会,数百户人家相对和谐地聚集到一起,从未发生过暴力和战争,自然也就无需制造兵器和盔甲。
柏林的灵感来源于守卫穿戴回来的那身铠甲,在经过数天的观察后,柏林依靠守护者曾给他普及过的知识,在准备对抗黑袍时仿制了这身简陋的盔甲。
但是,比起精心设计制作的全身甲,柏林制作的盔甲既不耐用也不贴身,问题很快就出现在杂物随意摆放的工具屋内,木桶被卡在板架之间的缝隙,难以动弹,让得柏林不得不放弃这个从火场与他共同进退的头盔,而那些鸡笼盖干脆就被狭窄的空间磨蹭挤压,或是被硬物勾住直到变形,到了工具屋门口时,盔甲已经失去原本的相貌,一根根的木条因为被束缚得太久,一朝释放,在空气中摇晃着它们的C形身材,却并没有完全脱落盖子,如同一团炸开了的毛线球。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消逝,离爆破声传来已经过去一分钟,柏林还在与损坏的盔甲做斗争,迫不得已,柏林只好舍弃了这一堆破烂玩意,是的,连柏林自己都觉得这是破烂。
肩挑铁斧,浑身爽利的柏林再次展现出敏捷得超乎寻常的速度,将斧子从栏杆之间塞过,柏林原地一蹬便到了一米五高的栏杆顶部,这放在以前是柏林绝对办不到的,最多也只是蹦个一半,双腿夹住栏杆,像毛毛虫一样拱到顶部。
柏林帅气地单手撑住横栏,翻身跳到牛圈之外,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可是柏林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他急切地快速奔跑在石子路上,明明才刚刚进入中心区,就仿佛有哭喊和怒吼传来,虽然缥缈,却真实地逼迫着柏林的心脏。
通往商业街的路口和从中心区笔直去往村庄大门的路是不通的,柏林只能原路返回,循着村民们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幸好柏林的速度够快,乘着最后一声嚎叫,柏林一只脚踏到了血流成河的巷道口,一个硕大的头颅高高扬起,而后又重重地坠落在柏林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