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太阳超乎常理地未从东方大地上吐白,世界处于一片朦胧之中,天气萧瑟,冷得有些不太自然。
黑暗之中,哐当一声。
世界钟五点整,守护者举着火把出现在了村口栅栏门前,从身上摸索出一串钥匙,借着火光溜出其中一把,用被冻得颤抖的手臂将其插进锁孔,拿下了铁锁与麻绳,将绳子的死结从锁钩里褪了下来,换上铁链条后,重新把村大门锁好,守护者的一切动作都显得缓慢而小心翼翼,似乎是身旁蛰伏着沉睡的猛兽。
突然,不远处出现火光点点,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打破了初晓的宁静,原来是商业街早起散步的老板们。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全村都在喧哗?”
“仁老板你可是睡得真够死的,那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昨晚艾蕾卡大人家着火啦,你没听错,就是昨天让你痛不欲生的那位大人,不过她并没有丧生在火海中,被公爵家的柏林大人给救了,听说后来还给送去了卜药师大人那里,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这一席话听得仁老板的表情那叫一个一波三折,先是笑容满面,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艾蕾卡的纠纷,再是听到艾蕾卡被救的错愕,最后是因为事情涉及公爵家和卜药师两个村庄大鳄的阴沉。
“不过,好像护送艾蕾卡大人的护送队出事了。”仁老板一听,又来了精神,偷偷瞄着正低头思考的说话之人,“我的店铺离朝阳大道不远,那里是护送队去往卜药师家的捷径,昨天夜里我隐约听到了点打斗声和哭喊声,不过各位也知道我的胆子小,也就没去一探究竟。”
仁老板面色复常,淡定地想要表示些什么,却被一声呵斥打断。
“你们这群胖伙计,声音小点,别打扰到其他人休息。”昨天守护者还硬朗得不像个老人,今天却仿佛病入膏肓,全身瑟瑟发抖,连走路都颤颤悠悠的,让人担心他随时会在路边倒下。
“守护者大人,您早,今天咋还没把门打开,那群农民没有来催促您吗?”商人们恭敬地问候守护者,细心的仁老板看着远处还未敞开的大门,向守护者提问道。
“农民们大概都不会来了吧。”守护者声音沙哑,浅蓝色的眼瞳已经浑浊,看着远处的天空渐渐变成灰色。
商人们大吃一惊,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守护者艰难地抬起手臂给了仁老板一个板栗。
“都别猜了,吃过早饭后就来圣树吧,村长有话跟大家说。”说完,守护者回望了一眼村外的天空,仿佛可以看见那里雷霆震怒,飓风咆哮,紫红色的光影在整片天地间闪动,随后背着双手缓缓离去。
在真正的村庄中心,一棵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树虬根盘绕在那里,孤独粗壮的主干上延伸出层次有序的六层枝丫,每层间隔有一人高,让人不难想象它曾经绿装铺盖时的辉煌,是何等的遮天蔽日,如同翠绿的宝塔庇护着一方水土。
可是它已经很老了,干枯的枝干上再也长不出新生的幼嫩叶芽,只剩下最底层的枝丫上残存着一片深绿色的老叶,诉说着老树未死的挣扎。
我们已经不可得知以前的老树身上是怎样一派繁盛的景象,也许会有千奇百怪的鸟儿在此处栖息,也许会有许多音乐小虫在叶簇间演奏歌曲,而现在,却只有十一只乌鸦还在陪伴着老树。
树下,是一口年纪与老树差不多大的圆口井,不过一直得到村民的修缮,样子倒不会太破旧。此时,水井旁边人头攒动,讨论声不绝于耳,不过当手杖哒哒触碰石路的声音响起时,声音从前往后逐渐减小,直至剩下哒哒声依旧,落针可闻。
村长携同他的侍女一并出现在村民眼前,不过奇怪的是只来了一个侍女,按道理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讲究排场的村长身上,村长虚握右拳,放在嘴下轻咳几次,放声说道:“村民们,昨天是不详的一天。”
“你们的大人,艾蕾卡的家被无名之火烧毁,幸运的是在我们团结一心的救援下,大火被消灭了,虽然房子不可避免地被摧毁,所幸人平安地救了出来。”
“可是,你们知道吗?昨天深夜,一百三十号人,整整一百三十个农民家庭的成员被无情地杀害了,牺牲在护送艾蕾卡的途中,倒在朝阳大道的石路上!早上我让人去清理,那场景触目惊心,让人作呕,我们清理出来的尸体连死亡人数的一半都不到,有些村民甚至尸骨无存!”村长面目狰狞,连喊带吼地哀嚎着,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拥挤地站在村长面前的村民们哗然起来,难怪他们觉得这次开会比以往少了一半人,恐惧慌乱的情绪渐渐传播。
“安静!不要忧心!村民们,罪魁祸首已经伏首。”村长挥动手杖借此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等待着不安的氛围被人们压制住,才接着说道:“多亏了守卫少年,罪犯已经被枭首,昨夜逃脱出来的几个村民和柏林少年可以作证。”
被点名的守卫像标兵一样独自站在大树旁,而柏林则在村庄上位者中间,被焦急不安的母亲搂抱在怀里,面无表情。
随后,村长回首示意,侍女则带着四人抬过来一副担架,放置到众人身前。
“你们应当庆幸,昨晚有人代替你们作出了牺牲,才换来现在的和平与安稳。”村长意味深长地说道,伸手扯住白布的一角,往空中甩去,露出了浑身血污的狼人尸体,男人惊慌倒退,女性的尖叫声让后方不明就里的人群骚动起来。
“为了嘉奖为村子做出难以磨灭的功绩的守卫少年,我和其他大人一致决定,让守卫成为大人们的一员,同时也给你们作出榜样,只要多做对村子有利的事情,我将毫无不吝啬对你们的奖励,并且尽力为你们争取更好的生活。”村长满意地看着因为惊讶而安静下来的众人。
说到底,村长是一个无情的人,即使昨夜那些农民全部身死一个都没能逃出,也不会影响到村长的心情,反正田地就在那里,他还可以分给剩下的农民去耕作,甚至也会考虑让牧民转行,只要人不死绝,村长的好日子可以一直享受下去。
这次,村长将原本给村民报丧的会议开成了动员大会,将剩下村民对生活的希望牢牢系在自己身上,巩固起自己的地位。
许多人看清村长的手段,却也没说什么,一来与自己关系不大,二来倒是不失为在特殊时期下安抚人心的举措。
“那么,没有其他事的话,会议就这样结束吧。”
“报……报告各位大人。”从商业街口突然跑过来一个村民,面向村长,“艾蕾卡大人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