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妹,写作业呢?”高兴踱着步子凑近高暄的书桌,高暄“嗯”一声,作为回应,认真做题。
“你们昨天都干嘛了?”昨天高暄傍晚才到家,说是给李昭阳过生日,他诧异高暄是怎么知道的,虽然从高暄的反应来看,她并不知道自己搞鬼的事。
“我昨天都和你说好几遍了,李昭阳生日啊!”高暄觉得她哥有点反常,抬起头,拿笔指着他,“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咳,我能瞒你什么啊?我只是,怕昭阳那小子没个分寸……咳!”高兴的演技不如高暄的十分之一,一眼就被看穿。
“少来!”高暄拿笔戳他,“你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上次咱俩生日,李昭阳不光买了我的礼物,你的也捎带给了,这次人家过生日,你一点表示都没有?”高兴眼睛瞟向别处,心说我压根儿没记住他的生日。
“啧,还有,你俩那么好,我和他又是那种关系,他过生日就算你不送礼物,也要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吧?”高暄对自己不知道男朋友的生日耿耿于怀。
“哎呀,徐赟他们约了我十点打游戏,这都快到点儿了,我先不和你说了,妹,你学习,好好学,加油!”高兴边说边退出妹妹的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刹,长舒了一口气。
高暄自然是知道他是想开溜,但也懒得管他,高二的课已经结束了,各科已经进入了高考一轮复习阶段,试卷如文科生的头皮屑和理科生的青春痘,数量简直不要命。前些天她和冷凌还有几个学姐聊到高考,压力瞬间就来了。以前小时候总以为考大学很简单,其实那只是因为离得远,现在走近了,当时的小土丘横在眼前就是一座大山。她甚至开始担心自己考不上大学怎么办?还有李昭阳,他们会不会离得很远。
想着,高暄给李昭阳发了信息:“你又想考的大学和专业吗?”
等到答完三道政治大题,还没有回复,高暄把手机甩到一边,不管了。
此时李昭阳正坐在客厅里走神,手机落在卧室。他昨晚没睡好,状态有点萎靡。
齐雨晴写了半夜的小说,天亮才睡下,她迷迷糊糊起来倒水喝,被盘腿做在沙发上神游的儿子吓了一跳。
“哎呦我天!李昭阳,你干嘛?丢了魂儿似的。”
“我爸让我告诉你,说他今晚加班。”齐雨晴是夜猫子,李为只陪她睡了一个小时就上班去了,临走前把刚洗完澡的儿子拎出来,嘱咐他看好他妈妈,不要影响她睡觉,他今晚加班,所以让他做好饭等她醒了马上吃巴拉巴拉一堆。
“哈~知道了,我去睡了。”齐雨晴放下水杯,打了个巨夸张的哈欠,“你看着没精神,要不要睡个回笼觉?”
“不了,作业有点多。”李昭阳起身,回卧室。
“切,这小子,还装高冷!”齐雨晴对儿子进行了无情吐槽,也回卧室继续睡了。
李昭阳回到房间,看到高暄的消息,想了想,回道:“我想学物理,至于学校,我没有特别执着。”放下手机,李昭阳打开衣柜,最下层的一个黑色盒子里,放着去年晚会高暄穿的那条裙子。他把手放在腰身处的轻纱上,想起当时谢耳问他的话:“学长,你对高暄学姐是认真的吗?”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好像什么都没说,直接把电话挂了,冲进医务室。
因为他当时隔着门上的玻璃,看到高暄想要伸手够放在床的另一头的书包,她输着液呢,乱动鼓针了怎么办?
听到手机消息提示,李昭阳反身回到书桌前。
高暄又问:“咱俩万一不在一个学校怎么办?”
他回:“放心,你跑不了。”
“我当然跑不了,我是怕你跑了!”高暄心想,李昭阳现在可不是以前,他现在越来越帅了,身材也好,每次抱着都硌的她肉疼。颜值高,成绩又好,到了大学肯定学姐学妹追着跑。想着想着突然吃醋,噼里啪啦打字:“做人要专一,糟糠之妻不可抛懂吗?”
李昭阳被逗笑,说:“你这用词水平,大海看了要气笑了。”想了想,又说:“不过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三心二意,一个女朋友就够我忙了。”
高暄自动忽略最后一句,甜滋滋回了个可爱的emoji。
今年夏天来的特别早,树荫早早遮起来,给忙着做最后冲刺的高三生带来一点安慰。
高暄觉得高二这一年过的飞快,如果高一是火车从广西到黑龙江,那高二大概是高铁从北京到上海。但细想,高二比高一发生的事情多太多了。无论是她,还是周围的人,似乎都在这纷繁复杂的一年里飞速成长。
让她最感到意外的,是侯佩琪。上个月她继父在校门口指着鼻子骂她和她母亲,引来很多人围观,学校觉得是家长,考虑到学生的因素,派了几个老师和主任去劝解,结果那男人闹得更欢了,看着应该喝了不少酒,最后侯佩琪突然转身冲进保安室,提着半桶桶装水淋了继父一身,众人惊鄂中,她淡定地走到主任面前,说:“老师,报警吧!这种人,听不懂话的。”
全校都知道了侯佩琪的家事,有背后叽歪的,也有同情的。但她似乎不在意了,每天昂首挺胸,教室,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过的是千万名高中生在过的生活。不同的是,她在学习的同时,还在想办法让她母亲和她继父离婚。
“这也算是,充实的日子。”侯佩琪是这么和高暄说的。
高三一高考完,他们高二就把教室搬了,目的是“为了更有高考的氛围,增强同学们的紧迫感”,校长这么说的。确实,高三教室常年有红底白字的横幅挂满四面墙,空气里充斥着每届高考生用掉的不计其数的风油精和薄荷脑油的味道,好像粘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高三教室还有一样必需品,就是倒计时牌,他们搬进教室之后,天数从零变成了360。
高三考虑诸多因素,最后从主任到任课老师,都没有换,一个不落跟到了顶层。准高三没有暑假,六七八三个月最热的时候,屁股像是被钉在椅子上,有些同学捂的起了痱子,可怜又好笑。
六月底出成绩,七月填志愿,八月收到通知书。华兴今年考的很好,一本率比市一中的还高,校长说:“戒骄戒躁,下一届只能更优秀,不能原地踏步。”高暄还听说,冷凌考进了了中传,谁都没想到他会成为他们那一届的黑马,一模的时候他的成绩还没过四百,结果两个月以后他考了五百多。他们高三毕业后,学长学姐在学校微信群里分享高三复习资料,大家聊到凌晨,最后一个道晚安的人是冷凌,他从没在群里说过话,这是第一次,估计也会成为最后一次。
第二天高暄和冷凌私聊,她问他马上要奔赴考场是什么感觉,他说:“最后一哆嗦了,是解脱,但也有很多遗憾。”
每个人的青春相似而不相同,大部分时光在校园度过,最肆意的年纪遇到充满条条框框的规矩,最真诚的心去触碰彼此,撞击,火花。以后时光越走越远,校园里的玩伴最后因为经历的不同终会变为甲乙丙丁,但在这一刻,每双牵着的手都是值得纪念的。
毕业季总是牵扯太多情绪,同桌之间不小心碰到的手臂,第一排同学头上总也少不了一层粉笔灰,教室墙壁上用小小的字写满了各种人的名字和偶然伤感的句子,老班们总是爬窗户,学生们总也不肯好好穿校服。大家都说:“我这辈子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件绿色裤子了。”入校时这么说,离校时也这么说。
度过六七八三个月,大家都适应了高三生活。早起晚睡,风油精常备,头屑乱飞,发际线疯狂后退……
这天在食堂,高暄摸着自己越来越少的头发,深叹一口气:“唉!我一文科生,怎么脱发这么严重。”
“多吃菠菜,有助于生发。”李昭阳给她夹了一大口放到餐盘里。
“洋葱也对长头发有好处,还能预防白发。”高兴也来挖苦高暄。
“你们能不能好好安慰安慰我?我伤心了!”菠菜还能接受,洋葱最讨厌了,高暄直接夺了高兴的饭,溅出两滴汤汁,李昭阳拿纸巾替她擦面前的桌子,明明是责备,却透着宠溺的语气,说:“啧,怎么还抢上了?小心袖子!”
“安慰说的都是假话,又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高兴夹着一小块洋葱,说:“来,张嘴,啊~”作出巨夸张的嘴型。高暄白了他一眼,没理他。
“徐赟呢?”李昭阳今天总觉得少了点噪音。
“他昨晚和我哥打游戏输了,吃了三大盒冰激凌,然后就……”高暄耸肩。
“我就声明一点,是他先提出要打赌的,我只是细化了一下赌注内容。”高兴举手做发誓状。
“我记得徐赟有肠炎。”李昭阳说,“小心他讹上你。”
“讹我?我还帮他吃了半盒呢!”
“那是你本来就想吃吧!”高暄和李昭阳异口同声,高兴“嘿嘿”一笑,扒饭。
吃过午饭,高兴去打电话安抚徐赟,李昭阳和高暄在一班教室里做题。
高暄嫌弃地把高兴的文具袋扔到李昭阳桌上,五官拧在一起。李昭阳把文具袋放回原位,直叹气,说:“算了,你坐我位置吧!”
“我哥以前挺爱干净一阳光男孩,现在怎么这样了?”高暄又看了一眼他哥的桌洞,我天,简直不能忍。
“可能是为了清净一点吧?”李昭阳无奈,高兴桃花挺多的,虽然个子比他还是矮了一些。
“啊?什么意思?”高暄迷惑。
“没事,做题吧,给你半小时,把这道题和我出的这两道变式做完,一会儿给我看。”李昭阳一边说,一边帮她放好草稿纸,心想,计算量有点大,不知道高暄那个迷糊脑子够不够用。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见怪不怪了,多看一眼后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趴着小憩。
转眼半个小时过去,高暄停留在第三道题的题干,李昭阳食指敲敲桌子,提醒:“时间到了,给我。”高暄递过去,撇着嘴巴卖萌。
李昭阳大致看了步骤,说:“思路对的,就是解题速度太慢,还要加强,从今天起每晚回家再多练两道题,恩?”
“我可以拒绝吗?”高暄小声尝试反抗,高三的作业已经挺多的了,“我睡不够啊!”
李昭阳思索了一会儿,签字笔在食指和中指间翻转,敲在试卷上,一下一下,到底还是心软,说:“好吧,暂时不加,看你表现。”
高暄脸色放晴,脸贴在桌面上,笑眼望着李昭阳,不说话。
“恩,还有半小时上课,回去休息会儿吧?”李昭阳摸摸高暄的耳垂,她今天偷偷戴了一对蓝色小花耳钉,他刚买给她的,很衬她的肤色。
“我在这儿睡好不好?”不等李昭阳回答,高暄飞快闭上眼:“我睡着了!”
李昭阳拿她没办法,只好由她开心。其实他也困了,昨晚被亲妈盘问恋爱细节到凌晨,早上又被亲爸叫醒提醒他做早餐,也就睡了四个小时多一点。但,两个人离这么近睡觉,有点……算了,李昭阳拿出两粒口香糖填进嘴里,打开《全球通史》,还有二十几页,看完算了。
晚上回到家,李昭阳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手机没电了,接上充电宝,开机,蹦进来好几条微信。
舅:“我回家了,你爸妈也在,你放学直接来这儿,有事和你说。”
妈:“你舅带女朋友回来了,你放学就直接来你姥姥家。”
爸:“你舅回来了。”
李昭阳想了想,看看表,他今天还有三张试卷要做,来回跑的话……打开通讯录,手指滑到“舅舅”,拨通电话。
“喂,舅舅,是我。”
“放学了吗?”
“手机关机了,我到家才看到消息。”
“那不过来了?”
“嗯。对了,你说有事和我说,着急吗?”
齐雨生沉思片刻,开口:“我这次回来,本来是办私事。但是凑巧,那边前段时间有个案子,凶手一直抓不到,线索显示,他来了我们这边,领导让我顺便跟一下。”
李昭阳有种不祥的预感,问:“什么案子?”
“强奸案。”
李昭阳心口一紧,“作案对象有固定特征?”
“是,那边已经发生三起案件了,基本断定,凶手是同一人,受害者均为高中生,成绩优异,而且,外形也都很好。”要不然齐雨生也不会想着和他说一声,他那个小女朋友,太符合了。
“恩,我会注意的。”李昭阳舔了舔下唇,“舅,如果案情有什么进展,在不违反规定的基础上,尽可能多地告诉我吧!”
“其实涉及到案件,很多东西我没法说。你那个女朋友,有个哥哥对吧?每天一起上下学,应该问题不大,或者,你麻烦一点。”
“好吧,我先把这件事告诉高兴,让他注意。”李昭阳挂了电话,又给高兴发微信。没人回。打电话,没人接。他又给高暄发。
“你哥呢?不回微信。”也没人回,李昭阳突然开始着急,给高暄打电话。
坚持不懈打了四次,才被接通。
“喂?”陌生女人的声音。
“喂,您好,这是高暄的手机吗?”李昭阳直觉,可能是高暄妈妈。
“是,你是小暄的同学吧?我是她妈妈,你有事吗?”
“嗯,阿姨好。”李昭阳心想,还好没逼着高暄改手机备注。“我们年级要做一个问卷调查,只要高暄没交了,我想问问什么情况?”
“哦,这样啊。小暄她……”“妈,是谁的电话?”
“你同学,说你有个什么东西没交,你和他讲吧。”手机回到高暄手里,她一猜就知道,这一定是李昭阳为了骗过她妈妈临时编的借口。握着手机走到角落。
“喂,李昭阳。”语气有点无助。
“你在哪儿?”
“医院。”李昭阳猛地停下踱着的步子,又听她继续说:“我哥,他又摔了。”
“严重吗?”高暄没事,但高兴最近真的不省心,老是摔倒磕破。
“挺严重的,他从楼上摔下来了,腿骨折了,脑震荡,现在还没醒。”高暄想起当时的场景,心惊肉跳。
“那你今晚在医院还是回家。”
“我爸妈今晚在医院,他们让我回家。”高暄吸了吸鼻子,说:“李昭阳……”
“别哭,你在哪家医院?我陪你一起回去。”
高暄发了地址,拿着手机坐在医院门口的阶梯上。
无助的时候,空气也让人窒息。
“困吗?”李昭阳穿着拖鞋就出了门,远远看到高暄小小的一团,心里都化作一滩水。
高暄抬头,好像看到救星一样的眼神,没站稳就扑进李昭阳怀里,终于觉得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