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正门。
鞑子夜不收阿克谭被五花大绑绑在柱子上,他闭着眼睛,满脸血污,看样子昨夜受了不少酷刑。
堂上指挥李若琏已于昨夜启程,踏上前往岛国寻人的漫漫路程。
所以今日击鼓的是他的部下高文彩。
雄浑鼓声不知又扰了多少人的清梦。
然而朱由检并不在乎这些,皇上已经决定,将大明早朝恢复到太祖旧制,当然不会夸张到一天三朝,一天来两次却是必须的。
清晨至正午,下午至日落,京官们每天需要在皇极殿汇报工作两时辰以上。
这听起来有点荒诞不经,但在当下,却是必须的。
仪式感很重要,想要树立权威,单靠崇祯有把枪是不够的,还要重新建立朱元璋当年指定的各项政策,当然,前提是那些政策还能用的话。
至于百官们有没有这个体力,那就不是朱由检操心的事情了,他自己有就可以了。
皇极殿前,朱由检搓着手,在高千户陪同下,来到那名鞑子夜不收面前。
“陛下当心,鞑奴是野兽,都是黄鼠狼变的,小心他的牙,别伤了龙体,”
高文彩没去过辽东,更不用说与建奴正面交锋,他所有关于鞑虏的印象都是来自西市勾栏瓦肆说书艺人的评书快板,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听别人胡扯。
在京师混饭吃的说书艺人,有很多都是来自辽东,天启年间,建奴席卷辽东,辽东百姓家破人亡,活着的人陆续逃到了关内。
这些人和建奴仇深似海,在他们口中,多尔衮和他的部族成了吃生肉喝人血的禽兽,或者说是禽兽都不如。
不过这种妖魔化的宣传,正中朱由检下怀。
武器更新军队建设要搞好,文艺战线舆论建设也不能松懈。
所谓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朱由检计划成立一个文艺队,由国丈爷领衔主演,用戏剧形式来编排鞑子暴行,让大明百姓都知道,鞑子是什么货色,激发大家的爱国之心。
“难得抓了个活的,看这体格,很能打啊,一个能打十个?你们怎么抓住他的?”
朱由检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绑在柱子上的鞑子,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折磨自己的梦魇,紧张又稍稍兴奋。
”回皇上,是西城巡夜的番子发现的,据他们禀告,当时鞑子抢了不少金银,躲在巷子里,还劫持了个民女,准备袭击锦衣卫,两个鞑子死了一个,这一个没能逃走,”
朱由检眉头微皱,没有到京城已经混进来鞑子夜不收,还让鞑子在城中杀人截货,五城兵马司荒废懈怠竟到如此地步。
明军怯懦已久,尚武精神必须重新培养,不得不说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话说回来,能主动出击,而且还能斩杀建奴夜不收的,也非等闲之辈,朱由检忽然对这两个番子产生了兴趣。
“何人所为?”
“回皇上,立功的是南镇府司小旗官马三,以及他们小旗的番子燕啸军,”
”两个人?”朱由检神色微变,“两个人就能对付两个鞑子?还杀了其中一个?”
“回皇上,确实是两人,而且当时鞑子手里还有三眼铳,贴身穿着棉甲。”
“他们两个可好?没有受伤吧!”
高文彩将自己掌握的全部消息都如实禀告皇上,激战之后,马三负伤,燕啸军被被斜斜砍了一刀,不过并无大碍,此刻两人都在镇抚司静养。
“真乃我大明勇士,俸银微薄,却能干成这样的大事,传旨下去,按照野战斩获首级重赏,两个皆升两级,赐一百两银子,御酒十坛,布十匹,不用知会内阁,用成祖爷赏赐的金子,对了,你亲自去办,不要让旁人把钱给贪了。”
朱由检从袖中掏出几块沉甸甸的金子,递给王承恩,王承恩转交给高文彩。
“高千户,你督导有功,理应重赏!这些金子,你收下,”
高文彩连忙推辞:“皇上!臣何德何能,如何能接受封赏?”
“你督导有功,策划有方,忠于大明,这些理由还不够吗!快点接下!”
旁边王承恩也用眼色示意高文彩,高千户推辞不过,只好接过金子,双膝跪地,领旨谢恩:“为皇上分忧解难,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朱由检微微颔首,让他起身,目光转向柱子上神志不清的建奴细作。
“审过没有?他都说什么了?”
高文彩将金子收好,回道:“回皇上,臣连夜将他押到巡抚司,亲自拷问,这鞑子供述自己名叫古克谭,是鞑子的夜不收,受镶黄旗步兵统制鳌拜派遣,混在晋商队伍中来到京师,“
“哦?又是晋商,朕不想对付晋商都不行了,这个古克谭,他不滚回辽东,跑来京师干嘛,莫非想改行做生意了?”
孤军深入,跑到京城来抢钱抢人。这鞑子夜不收胆子也太肥了吧。
“他们此行是护送建奴使者前往西·安,归来时,古克谭擅离职守,混入京师,在西城屠了几户百姓,掠夺不少钱财,准备趁夜逃走时,被马三燕啸军两个撞见了。”
”谈判?鞑子和李闯谈判?真是闻所未闻啊,”
李自成和多尔衮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在一片石,在那个黄昏,李自成败了,然后多尔衮就追,然后李自成就跑,缠缠绵绵到天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看来,原来这两个家伙早就有一腿啊。
”建奴和李闯还能谈什么?”
“回皇上,多尔衮派使者约李自成一起出兵,流贼由西·安东进,渡黄河后北上攻占京师,鞑子由辽东南下,直取山海关,牵制吴三桂南下救援。他们把时间约定在三月底。”
“好一条为狼驱虎之计!多尔衮想让李自成提前攻入北·京,替自己当靶子对抗各方势力,倘若李自成先破了京师,顺军就成了众矢之的,到那时,不用鞑子南下,山海关的吴三桂,宣大两镇,南直隶的左良玉,都会包围上来,把李自成灭掉,当然,最后清军就可以顺利南下收拾残局了。”
崇祯末年的北·京城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几乎不设防,各路人马垂手可得,无论是建奴还是流贼,甚至南边的几位军头,只要是想打,都是能打下来的。
然而打下来之后呢,毫无疑问的,谁打下京城,谁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各路人马围攻而死。
这也是历史上多尔衮迟迟没有决心攻下北·京的原因之一。
非不能也,不愿也。
“朕倒想看看,你们这两个乱臣贼子,谁先来送死!”
说话之间,六部的几个侍郎猫着腰,陆续经过金水桥,走过寒风料峭的紫禁城,朝皇极殿走来,各人脸上无不露出凄苦之色。
看来是刚才高文彩击鼓起作用了,崇祯皇帝的臣子们要来早朝了。
朱由检伸了个懒腰,哈欠着说:“早睡早起身体好,新的一天开始了,朕又要大杀四方了!”
高文彩忍不住问道:“皇上,这个鞑子如何处置?”
朱由检沉默片刻,将注意力收回过来,瞅着半死不活的古克谭,冷冷道:
“先这厮先关在北镇抚司,找几个做事靠谱的番子,给朕看好,好生养着,别让他死了,也不许别人见他。”
高文彩稍微诧异道:“皇上,就这么便宜他了?”
朱由检当然知道高千户的意思,无非是想顺藤摸瓜,查出晋商情报网。
崇祯皇帝何尝不想把这些发国难财的渣渣一网打尽,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照朕说的去做,不得迟疑!晋商根深蒂固,在京师颇有实力,暂时不能动,”
高文彩应诺一声,带着两个锦衣卫把人押下去了。
朱由检吹着口哨,转身朝皇极殿里面走去。
群臣陆续来到皇极殿,皇上坐在龙椅上,俯视众生。
大殿之上,群臣毕至,朱由检很是满意,看来昨日杀鸡儆猴是起了作用。要想稳固皇权,必须恩威并重,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掌握武力,坚持朝会,如此才能维系皇帝权威。
专制主义时代,不管是皇帝专制还是集团专制,对于执政者来说,只有精力充沛,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才能牢牢抓住权力,不会在斗争中失败甚至死去。
当然,所有这一切的前提是你要有这个体力,否则就会变成秦始皇或是周世宗,短命而死,然后被继承者们描绘成千古暴君。
特种兵出身的朱由检身体素质并不弱于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
肌肉马甲线什么的都是有的,军体拳泰拳散打柔道八极拳螳螂拳什么的也学过一些。
不要说是什么一代宗师,就是东方不败之雄霸天下来了,也未必能轻易赢了朱由检。
当然,所有前提是崇祯有把枪。
从此之后,朱由检将开始尝试一日朝会两次。
古往今来,开会都是最有效率的形式,所以就成为领导们最爱做的事情之一。
皇极殿中,文武群臣脸上仍旧挂着职业微笑,努力在皇帝面前保持着某种尊严。
然而从美色环绕的温柔乡中来到这冰火世界,来到性情大变的朱由检身前,没人会不怨恨。
首辅陈演手持玉笏,站在人群最前面,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京营都督李国帧耷拉着脑袋,永远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国丈周奎正专心致志玩弄着大母手指上的玉扳指,一副岁月静好模样。
朱由检今天没心情和他们纠缠,毕竟自己现在很忙。
正要让王承恩宣布退朝时,群臣中走出个身材清癯,面黄长须的大臣,这人双手持笏,朝龙椅行了礼,朗声道:
“臣有要事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