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租住房时,天空已经开始泛起鱼白肚。时间也是,05:55。
拿出钥匙,马一城的手还在哆哆嗦嗦不止,对了好几次才对上钥匙孔。
进入房间之后,他把围巾外衣随手一扔,一天的工作疲惫,一夜的紧绷神经,极限逃生的困顿同时席卷来,累得跟条狗一样,倒在床上就再也不想动。
可是没办法,也是一声轻咳之后,他不得不立刻睁开眼睛,对上那双冷冽的眸子。
是的没错,白头发男人居然跟着自己,回家了。
emmm……
马一城艰难的坐起身来,拍了拍沉重的后脑让自己更清醒些,这才起身来去把沙发上的脏衣服堆移到床上,对他说道:“请坐吧。”
白头发男粗略扫了一眼,倒也不嫌弃的坐下去。
马一城又去冰箱拿了两瓶水,递给他一瓶,自己拧开以后也是一口气灌下大半瓶,冰凉的水直流到胃里,来了个透心凉,这才停下。
白头发男盯着他的动作看了一会儿,似乎并不陌生,只是在他放下瓶子之后,有着不易察觉的怪异。
“说吧,你跟着我,附身在我身上,到底有什么目的?”马一城专心致志的摇晃着手中半瓶水,假装不经意问道。
是啊,之前是确认过的,他对自己并没有恶意,这才敢往家里带。
可是保不齐他突然反悔,跳起来就取了自己性命。
所以他现在的注意力,都不得不暗自集中在这人身上。
白头发不作回应,只是一双冰冷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
盯得发毛。
马一城打了个冷颤,“还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妨直说,毕竟你也救过我几次,我尽力而为。”
白发男沉默了一会儿,回道:“帮助就免了。”说完,对上马一城疑惑不解的目光,他又说道:“你可知自己为何这般容易招惹亡灵邪祟?”
马一城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这人说话这味儿……到底留在了哪个世纪?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继续喝水。
白头发男眨眨细长的狐狸眼,说了四个字:“阳气已尽。”
马一城一口水喷了出来,呛得他上气不接下气,“阳气已尽?我的阳气?我要死了吗?”
白头发男面无表情,“阳气是阳气,阳寿是阳寿。”
马一城一拍脑门:“对对对,差点搞混了。你的意思是说,我阳气已经尽了?”
白发男点头。
看了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背,马一城陷入沉思。
按照以前林叔的说法,没有阳气的人,已经属于半个邪祟了。
所以那些东西才会把自己误以为同伴,都在想办法接近他想夺取实体身子?就像老家淘沙河,女尸,跟陵园的老头儿?
他又拍了拍脑门,无奈至极的叹道:“哎我去,我说怎么最近这么倒霉,走哪儿惹哪儿。”
感叹完了,他才想起发生这么多事儿的时候,都是白发男三番五次相救。于是连忙起身,照着他的古代着装礼仪,行了个拱手礼,说道:“承蒙你附在我身上帮了那么多次,要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段时间真是谢谢你了,万分感谢。”
说完,又深深鞠了一躬。
白发男轻咳一声,“无妨。”
“可是,”马一城直起身来,认真思考了会儿,“我的阳气去哪儿了?怎么会平白无故没了?莫非跟我的工作有关?”
听他这么说,白发男默默别过脸去,顿了顿,说道:“本座这段时间附在你身时,已尽数吸收了。”
马一城倒吸一口气,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
没听错吧?居然是他吸收完了?
原来这一切,起因是他灭果是他?
那自己还傻乎乎的,感谢他干嘛?
马一城握了握拳,忍吧,忍吧,还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人家。
经过昨晚的事,已经彻底拉低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还有什么是能吓到他的?
“你什么时候附在我身上的?”马一城努力稳了稳情绪,问道。
白发男换了个坐姿,答非所问的说道:“本座出来之时,曾得旁人相告,责主,而不能换也。”
马一城一愣,“主?”
白头发男点头,“本座附身在你身上,无意吸食了你的阳气,你便是本座的宿主了。”
马一城闭上眼睛转了个方向,再次握紧着拳来克制情绪,而至腮边的肉都有些颤抖了,“你附在我身上有什么目的?”
白发男呵呵一笑,说道:“做‘差人’。”
马一城愣住了。
差人,前面说过了,这里就不重复了。
可是,自己既没有经历过什么极端的对待,以前在路边摊算命时,也算出命格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一帆风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更没对人间失去希望。
为什么选中自己?
这是要毁了他的一生啊!
白发男见马一城跌坐在床上,双手插在发间,颓废不堪。
他说道:“天地之大,阳气并非唯一的生存标准。做‘差人’有何不好?自由自在,寿命长存,既能替天行道,又能名利双收,这样的机会多少人求之不得。”
说到这儿,马一城突然抬起头看向他,目光疲惫中带着几分怒意,怒意中又带着几分微红,“天地永存,自有它的运作法则。呵,‘差人’?说白了不就是你们地府放在人间的爪牙。这样的名利你觉得很有意思吗?”
白头发男微微睁大了眼,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想了想,哈哈笑了起来,说道:“你这人类,倒有意思。谁告诉你的‘差人’属于天地法则之外的一环?又是谁告诉你的‘差人’是地府派出来的爪牙?”
马一城有些无奈的抵触,“我说错了吗?”
“当然。”白头发男又换了个坐姿,翘起二郎腿说道:“自冥界开创以来,‘差人’的职业便是与之共存的,并且已然延续至今,只是期间的称呼换了罢了。冥兵,阴司,阴差,引士,等等等等。它们的历史,本座就不一一告知你了,以后总会知道的。”
马一城哑口了。
因为他说的这些词语,虽然并不了解,但以前好像在村里老人们口中听说过,多少有点印象。
只是由于当时自己年纪还小,也没兴趣细听,早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白头发男又说道:“撇开名利寿命不论。你可知做‘差人’,是有机会进出地府的。届时你若有个祖辈友人,兴许能有一见。”
“我……”马一城张开了嘴,欲言又止。
他听进去了。
是的,听进去了。
名不名利的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不过是在画饼,他根本不在意。
只是想起了,还从来没见过面就早逝的爸爸。
还有,淘沙河中,到底哪个,还是哪几个朋友不幸落难?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看看父亲,看看那些昔日的兄弟们……
目光再次落到被腐蚀得血肉模糊的左手上,是了,没了阳气,邪祟怎么能碰黑狗血这些东西呢?真是跪了。
也没有了阳气,现在还好,有这个白头发男相助,要是不学些本事傍身,只怕年底都翻不过去就得彻底完犊子。真正的英年早逝了。
唉,烦,真烦。
马一城的迟疑被白发男看在眼里,嘴脸有些不易察觉的笑意,直到“成为差人,需要做些什么?”的提问传来,他才正了正面色。
“签订契约。”
马一城愣了愣,“怎么签订?”
“你的灵魂。”
他才说完,马一城打了个哆嗦,刚想开口寻问,才抬起头,只感觉眼前一阵淡烟弥漫,钻入他的眼睛,鼻腔,和口中。
没有味道,但脑袋昏昏沉沉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不清,身体也越来越疲惫,瘫软无力。
他跌躺回床上,朦胧中,白头发男起身走了过来,说道:“我需要抽出你的魂魄,过程会很疼。你且歇息一会儿……”
他的嘴还在张张合合说着什么。并且,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可惜马一城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眼睛一黑,彻底晕厥过去。
……
……
滴滴,滴滴——
清脆的手机声音一直不停作响,也吵醒了床上的马一城。
他睁开眼睛,头痛得像被撕了开来,然而渐渐的,却有种,脱胎换骨的轻松,身轻如燕的感觉,恨不能上房揭瓦了。
坐起身来后,他才发现自己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手链一样的物件儿。
支杆细细一根,洁白圆润,一条猩红如血的蛇盘旋围绕,蛇头和蛇尾相应,眼鼻口的细节乃至每一片鳞片都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要不是形态很小,并且泛着层淡淡的灵光,真的有些骇人。
窗外,是那橙红橙红的夕阳,那一束一束的背山阳光,还有那衣袂飘飘,白发一泄如注的背影……
呵,这个宿白,怎么连光都不怕了?
等等,马一城愣了愣,自己怎么对他那么熟悉?还知道他的名字?
算了,先别纠结这些了,因为现在的脑子里,有比名字还重要的东西,非常震撼!
似乎被强行塞入很多东西,非常多!
历史演变,各种奇珍异兽,冤魂哭喊,阵法,法术,还有一座……渐渐被岁月侵蚀着的建筑?
这都什么啊?
马一城莫名其妙,想再细细回想,却都一闪而过,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拿过仍在吵闹不安的手机,他还没来得及点唤醒屏幕,已经出现了一大串聊天记录,和严重的刷屏。
都是些没见过的人,没见过的名字。
谁的群?
带着好奇,他一条条拉上去看。
张渊—杠八冥灵:哟,来新人了(撒花)(撒花)
游自庄—水出冥将:欢迎新人(撒花)(撒花)
刘鸿宇—三千冥将:欢迎+3(烟花)
古丽苏如合—幽清冥师:欢迎+4(烟花)
……
“欢迎+186(一万响挂鞭)!”
只是欢迎的屏就刷了一百多条,还有些重复的,保持队形什么的。
后来真正开始交流的,什么“新人怎么不说话?”“新人在不在?”等等类似,又有十几条。
最后随着一个名叫“刘鸿宇—三千冥将”的发了句“大家都散了散了,看把新人吓得,都不敢说话了。”才结束了这部分。
期间相隔了几分钟,又开始了下一部分的内容。
首先是一条录制15秒的短视频,背景在夜里,旁边零零散散几堆跳动的火。
应该是段什么什么晚会的欢乐现场录制。马一城根本没那心思点开,可发这段视频的ID名字,让他身子不由一怔。
金毕—氪金冥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