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艹,毛骚气他在搞什么鬼?都当新郎了不好好入洞房,大半夜的去河边干什么?发什么神经?”
“好像说是闹洞房的玩过头了,让新郎去村后头那条淘沙河中抓把沙子回来,考验新郎勇气什么的。”
“这不是有病吗?我特么!”
在大奇和赵科的牢骚声中,马一城始终一言不发,默默跟在人群后一起匆匆跑到河边。
也是和上次一样,手电筒,绳子套竹干,不少围观的人,每张面孔每个位置,每个姿势都和梦境里一摸一样。
这时,一个人从水底冒了出来,一甩头发上的水,摇头说道:“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好嘛,还是一摸一样,什么都没变。
马一城的目光落在水面上,忍不住顺着河流往下游看去,打了个寒颤,皮肤上的汗毛也不知不觉慢慢竖了起来。
还没收回神,就被拍了一下。吓得他一哆嗦。
“一城,你去叫几个带着手电的人来,我们先下去找找看。不行就报警。”大奇说完,率先往河边走去。
马一城连忙叫道:“等等大奇,你不能下去。”
大奇微微愣了愣,以为他有什么好的点子,说道:“事关毛骚气的生命安危,有什么你只管说,兄弟我们去做。”
马一城沉默了。
等了几秒钟,见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大奇等不了了,当即脱下外衣随手一丢,往河边走去。
“大奇,我说了别去,大奇。”马一城连忙追了上去,抓住大奇的胳膊。
大奇停了下来,“怎么了?”
马一城有些语塞,张着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转而化作力气,重重的摇了摇头。
意思就是别去。
一旁的赵科见他们拉拉扯扯犹豫不决,干脆也脱下拉丝皮衣扔开,走过来拍着马一城的肩,说道:“一城你就别拦着了,救人的事争分夺秒。你要不去喊人,那就和大家一起下水找毛骚气。”
说完,人走到河边,双脚发力,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了。
大奇刚想跟上去,马一城却抓得更紧了。
“一城,你休息会儿吧,骚气的事儿交给我们,放心,兄弟一定把他找回来。”大奇说完,顿了顿仍不见马一城放手,他皱了皱眉,一把抢过旁人手中的电筒,递了过来说道:“这样,你给我们打灯,在岸上好好呆着。完了一起回去。”
说完,不顾马一城阻止,双脚蹬地,刚想起跳,却又被强行拽了回来。
“我说了你不能下去听到没,信兄弟的就给我……”马一城话没说完,胸口突然被大奇大力一推,将他推了开来。
马一城愣住了。
大奇咬了咬牙,眉头已经拧在一起了。他低吼着说道:“一城,你刚从城里回来,一时不习惯家乡河水的温度我可以理解,但别阻拦我们下去救人,毛玉明可是我们的兄弟啊!连兄弟都见死不救了吗?”
话说到后面时,他的音量无法自控的大了几分,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几个上了年纪,又嘴碎的人都还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开始细着声线讨论起来了。
“哟,这不是马家老二吗?去了城里这么多年,还知道家在农村啊?”
“看他那怂样儿,连一起玩到大的朋友死活都不顾,准在城中没学好,自私自利。”
“就是就是,变了好多啊!”
当然,大部分人还是不愿背后议论是非,而是直接走过来问他:“小城子,是不是跟小明闹不合了?不管怎么说救人要紧对不对?人命关天,有什么以后再说不行吗?”
看着大家无论是出于好心还是恶意诋毁,每一双目光中都夹杂着看不见的锋针利刺,扎得马一城心里很难受,有一股闷气却泄不出来。
他真想告诉他们,这条河中有怪异,有脏东西!是来取他们性命的,尤其是大奇。
他要是一下去,必定九死一生。
可这话说出来有人会信吗?根本想都不用想都猜得到,又得无缘无故挨上一通指责,保不齐还得牵连到家人父母身上去。
说谁谁谁家的谁,去了哪里几年,回来还这么封建迷信,那么多书白读了,那么多学白上了。
唉,烦!
想想都烦。
现在无论解不解释,在大家眼中他已经是个贪生怕死,不顾朋友死活并且自私自利的小人了。
他真是欲哭无泪。
眼看着大奇跳进河中,浮起扎进水里,又浮起又扎进水里几个来回,渐渐远离了人群往下游去。
马一城片刻也不敢耽搁,连忙举着手电叫着“大奇”,边往下游跟去。
期间还不忘招呼着几个一起来的青年,抱着绳子一起去。
然而,来到下游后,破水冒出头来的是赵科,没有大奇。
马一城心里一沉,连忙把赵科拉了上来,问道:“大奇呢?你不是跟他在一起吗?”
赵科歪着头抖着耳朵的水,回答道:“嗯?大奇?他不是在我前面吗?怎么?没上岸来吗?”
马一城倒吸一口凉气,第一个想法就是——该来的终于来了,谁也没躲掉。
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海峰了?
想到这儿,他连忙摸出手机,翻找出了海峰的电话薄,颤颤巍巍的按下拨号键。
两秒钟后,爆炸式的手机铃声音量在夜空中,宛如旱地惊雷响了起来,吓得他打了个激灵。
声音来自身后!
回身看去,一个青年高举着屏幕大亮,双喇叭的山寨手机跑来,口里叫得是——
“海峰,海峰呢?他有没有在这儿?”
脑袋嗡的一下,马一城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几乎整个身体被抽空了般,瘫软得站立不稳。
等那青年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你们走了以后,海峰口中一直念叨着‘水,水’,我以为他想喝水,就去井里给他打。没想到我回去后,他人就不见了。我以为他会来找你们,怎么,他没来吗?”
说完,青年移动着目光在人群中寻找起那个最胖身影。然而,还不等他把人群看遍,突然双目瞪得很圆,不可思议的指向河面。
“海峰!”
他的声音很大,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一同看去。
身体浮肿,仰面朝上,身上一丝不挂,白花花的肚皮鼓得如同土包子。
有那么一瞬间,马一城觉得海峰根本不像刚刚溺毙的人,反而像是……已经死了很久了。
“我艹,见鬼了!河底都翻穿了都没看见个鬼影,海峰他从哪里冒来的?”
“见鬼了,今天大喜的日子怎么就跟这河杠上了?第三个人了都!”
“快别说了,赶紧把他捞上来!”
哄乱间,所有人都往前跑去,唯独马一城。
有了第一次的经历,这次他的目光直接落在那束缚着海峰身体的,隐约可见的十二只手上。
他知道,海峰身体下方的六个东西,又在抬着他走了。
那之后,是不是该轮到自己了?
想到这里,他本能的往后退步。
然而,还不等他真的退出去,只觉身后有人突然跳了起来压在他背上,那冲击力大得将他整个人撞飞了出去,毫无防备的落入河中……
“一城!”
青年们被马一城这突然的行为吓了一跳,都愣在原地。
在大家眼中,根本看不到压在他身上的东西,只纯粹的认为“马一城不慎落水了。”
他水性那么好,会自己游上来的。
于是,几乎不见有人脱衣服下水,去拉一拉他。都只是围在岸边,等着他自己游过来。
然而,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他自己也是在挣扎中,才发现白色衣物和惨白干枯的手指。
马一城心中凉了半截,几乎就这么丧失了挣扎欲。尤其是在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咯咯”的笑声之后,更是头皮发麻,心生绝望。
该死,这玩意儿怎么不在河底待着?而是直接在岸上等他了?
身体渐渐失去控制,他连动一下的能力都没有了,就这么任凭背上的东西把自己往河底按去。
氧气耗尽,肺部再次凝缩成团,口中再也吐不出一个气泡。
好嘛,这种濒临死亡的绝望感又来了,果然谁都逃不掉。
逃不掉……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不清了,眼看着四肢形如水藻浮摆,越来越像溺水死亡的人,还不等自己眼前一黑,干脆自己先闭上。
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不知是幻觉还是生命最后的本能挣扎,一声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自己口中发出,又像是从心底。
“放肆!”
声音虽然不大,却醇厚有力,绵延不绝,其势如潜龙出海,气贯长虹,差点儿把自己给振晕厥过去。
地动山摇,不不,倒不如说“魂魄不稳,灵魂动荡”更贴切些。
他有种想七窍流血的感觉。
睁开眼睛后,果然原本浑浊暗黄的河水,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变色了。
嫣红如血的水,一粒一粒的黑沙。还有,那不断从自己头皮里长出来的,白色的头发?
马一城愣住了,这不止是七窍流血啊,怎么还变异了?
还是,有东西上身了?
等余震的不适感消散后,背上的东西也被那一声低吼振得不轻,抓着他的手掌微微僵硬,有着徘徊在收放间的迟疑。
还不等那东西做出决定,马一城的耳朵突然动了动,竟然听到了河水之外的声音。
“唰唰”两声破空声,他斜眼看去,原本嫣红的世界颜色渐渐退去恢复正常,露出来的,是河水之上的几米处,一抹蓝色和灰色的人影笔直漂浮在半空,随着水波不停的扭曲舞动。
由于相隔着水,也有些距离,马一城看不出他们的面容,只隐隐约约看到了他们的鞋底,分别是一双白板鞋,和一双人字拖。
其中人字拖双手在胸前结了一连串手印,口中开开合合念着什么,之后没多久,一个接一个的火焰凭空被点燃。
足足有六个之多,每个都有拳头般大小,规规矩矩的形成个圆圈轨道。
那人结着剑指往水中一指,火球突然一并砸入水中,其力道宛如从天而降的“如来神掌”。
在下落的过程中,迎背扑来的压迫力已经使得马一城的身体嵌入河沙,并且越来越深,连根汗毛都竖不起来。
强大的压迫力几乎让他以为,自己不是被吓死,不是被水溺死,也不是被这白东西抬走,而是被压得爆体而亡。
唉,可悲啊,一场梦境而已,怎么还搞出这么多种死法来。
火球落水后并没有熄灭,而是往马一城的方向浮去。
不,也不是,应该是向马一城背上东西的方向浮去。
火球的光芒照的河底通明,连一粒沙子都看得清清楚楚,宛如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那白东西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被那低吼的声音一震,失了凌厉。看到火球之后,更是方寸大乱,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马一城,悄悄贴着河沙想逃跑。现在被火光一照,无处遁形了。
漆黑的眼眶里连眼珠子都没有,是两个大窟窿,皮肤也是干枯如柴,惨白骇人。
但似乎还是能感觉到光一样,眼看着六枚火球向自己砸来,它张着嘴像在厉声尖叫。
之后随着一股爆破力,马一城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堂堂一米七八身高,体重六十公斤的男性身体就被冲击力硬生生从河沙里“挖”了出来,随着河水被掀起两米多高。
再跌进河中之后,口鼻中不断呛入河水河沙,他终于眼前一黑,直接晕厥过去。
身体如同水草,无意识的随波荡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