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春柳、戚娴和穆空走出石头房子，见毛海峰和肖隆站在门口。
毛海峰说，他说话算话，令牌给她们了，海云妹妹既然执意要回大陆去修行，就一同走吧。他让肖隆送她们到海边。
肖隆提着很多吃的，还有装在葫芦里的淡水。
吴春柳说她想去送送她们，问毛海峰行不行？
毛海峰出奇地痛快，去吧，快去快回。
说罢，毛海峰转身走了。
戚娴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呢？
肖隆有点相信这是真的了，人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他催促她们快走，以免夜长梦多。
他们急匆匆地走向港湾。
毛海峰制造了一个骗局。他想在另外的场合拘禁戚娴，把两个女人分开，让她们互不知情，这能减少很多麻烦。
在戚娴和吴春柳手持他的令牌奔向码头后，毛海峰把一个疤脸的海盗钟富叫来，你带人到担担岛去，抢在前面，把两个女的拦截下来。
钟富说，她们没有令牌到不了担担岛啊！
毛海峰说，有令牌也到不了。他给了她们令牌，又必须再抓回来。
钟富让他放心，又问，人送回到咱这儿吗？
尼姑听便，毛海峰让他把戚娴直接送到他藏宝的石洞去。
钟富点头，表示明白了。
四
戚继光和沈四维、戚芳菲几个人骑马走在崎岖山路上，身后跟着一哨官兵，由陈文清、张元勋、戚金印带着。
前面显现出城郭的轮廓，戚芳菲用马鞭一指问，那就是义乌吧？
戚继光说是，不远了。
胡总督总算答应他招兵了，这是戚继光的夙愿。沈四维还是觉得跑这么远的山区来招兵得不偿失。义乌人真的那么勇敢吗？
戚继光还真怕这兵不好招呢。
戚芳菲想得就简单了，招兵旗一竖，有兵饷可拿，还不打破了头啊！别说招三千，就是招三万也不难。
戚继光说怕没那么容易。沈四维也问为什么？
戚继光说，积怨太深。那里的民众、矿工都善于抱成团，不过，我们只要把陈大成、王如龙两个人抓到手，就成功一半了。
这陈大成、王如龙是干什么的？能呼风唤雨？
戚继光告诉他们，陈大成是义乌大户，与永康、处州人械斗几个月，他是义乌人的领袖，不但武艺出众，而且懂兵法，王如龙嘛，是永康矿工首领，也是一呼百应的人，是陈大成的死对头。
戚芳菲问他想招哪一个呀？
戚继光说，一龙一虎，他都想要啊！
戚金印却不以为然，一个槽子能拴两头叫驴吗？还不得乱踢乱咬！
戚继光没说什么，轻轻一笑。
戚继光还没等到义乌，他来义乌招兵的事就一阵风似的传开了。在浙江，义乌是个穷苦的地方，戚继光相中这里什么了呢？县官赵大河都百思不解。
戚继光一行到达县衙时，县令赵大河小跑着出门来迎接。他向戚继光施礼道，我们这穷乡僻壤，被戚大人看中，竟成朝廷募兵之地，真是不胜荣幸之至呀！
戚继光边往县衙走边说，招兵能否顺利，全靠赵公鼎力相助啊。
赵大河说，戚大人太客气了，你就是招我去，我都乐意，有谁不愿去呢！一定顺利。
当天晓上，赵大河摆了一桌酒，宴请戚继光，戚继光与赵大河碰过杯，饮一口说，招兵之事，全靠赵公鼎力支持了。
赵大河一边给他布菜一边说，戚大人怎么突发奇想，到义乌来招兵买马呢？
戚继光放下筷子说，你这话里有话呀。
赵大河摇头道，此地人凶狠好斗，怕不好驾驭呀。械斗半年，官府都束手无策。
戚继光并不这么看，养兵好比驯马，烈马才可能驯出千里马来，羔羊倒温顺听话，上不了阵啊！
赵大河说，戚大人果然不同凡响！这他就放心了。他又问了一句，是想招义乌兵呢，还是想召永康、处州矿工？
戚继光笑道，鱼和熊掌，都要。
赵大河怕不大可能，他们彼此都杀出仇来了，坐不到一条板凳上。
戚继光胸有成竹地说，事在人为。
赵大河就不再多言，劝酒道，多喝几杯，我听说将军海量。
五
由肖隆出面，真很顺利地领出一条小焦艇来。
肖隆把船划到一边，将食物和淡水放上船，说，这样的小焦艇吃水浅，碰上大风浪就很危险，你们俩会划船吗？
戚娴与穆空互相看看，两个人都傻了眼，戚娴还真没想过这事。
穆空犯难了，那怎么办？总不能返回去再张口向毛海峰要两个倭寇水手吧？
戚娴怕夜长梦多，越快离开越好，只好碰运气了，但愿海神保佑，一路顺风。
穆空也说，不会划，也得走！
戚娴望着凄伤的吴春柳说，我多想让你一起走啊！
吴春柳不禁泪下双行，她怎么能回去呢！她珠泪涟涟地拜托戚娴，若见了戚金印，就说她早就投海死了，她受辱的事，希望戚娴守口如瓶。这是她最后的心愿了。她让戚娴告诉他，她在奈何桥上等他，一直等到一起投胎，来生再相聚！
说到痛心处，她哭得凄惨极了。
戚娴不断点头，这还用嘱咐吗？她知道该怎么说，她会让戚金印心目中的吴春柳永远是纯洁天使。
吴春柳还是不放心，戚娴若不守口如瓶，吴春柳在阴间也不原谅她。
戚娴抱住她又一次失声痛哭。
戚娴和穆空上了小船。
就要开船了，肖隆忽然于心不忍地叫了声，你们真以为这就自由了？
戚娴一震，觉得他话里有话！
肖隆又闭了嘴。戚娴似乎有了不祥的预感，又跳下船来，问他怎么回事，都到了这地步，干嘛吞吞吐吐的。
肖隆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眼神阴郁，犹豫再三才说，要送她们一程。
戚娴喜出望外，那太好了，可他没船怎么回来？
肖隆心想，你好天真啊，我一旦擅自出走，还回得来吗？但嘴上却说，有的是过路船。不用为我担心。
于是他也上了船。
当小船划出海港时，戚娴发现，一直在岸上招手的吴春柳忽然向海里走去，慌得几个跟随来的士兵一边追一边大叫“回来”！
但吴春柳头地不回地往深水里走，越走越快。
戚娴明白了，她早已下了必死的决心。目睹这一幕，戚娴撕心裂肺地大叫，春柳，你别这样啊！
穆空也不忍心看着她就这样葬身大海，就喊肖隆，咱们快划回去救她！
肖隆刚刚掉转船头，戚娴再回眸时，吴春柳已被大浪吞没，她又最后一次扬了扬手，再也没有露头。
戚娴哭了。她为了换得我们出逃，她毁了自己呀！
穆空咬牙切齿地说，不，是毛海峰毁了她！连她这出家人都恨不得亲手杀死他了！
肖隆显得很烦躁。
戚娴注意到了，一直观察着他。
穆空问，肖隆，你……
戚娴也发现他好像还有话要说。忽然想到，他不经毛海峰授意就上船送我们，是不是怕毛海峰饶不了他呀？
穆空说，那你下去吧。
肖隆说，我从上船那一刻起，就什么也不怕了。
戚娴说，那你……
肖隆这才说了实话，告诉你们吧，毛海峰虽然放了你们，你们也很难回去的。从横屿出去，前面有三十多个小岛，全被倭寇占领着，水道都很窄，任何船只过去，都会被发现，如果他根本不想放你们，而只是为了骗吴春柳，那他会派条快船在前边任何地方拦截你们。到头来，还是得被抓回来。
戚娴说，他这么不讲信用，这人太可恶了！
穆空还抱有一丝幻想，船都给了，不会吧？
肖隆疑心，他在你们出发前，就可能派了快船赶往担担岛拦截你们了。
穆空说，既是这样，他干脆不放人就完了，何必多此一举？
肖隆说，他这是掩人耳目，是蒙蔽吴春柳，他这个大色狼，怎么肯放了戚娴呢！
穆空又没主张了，那我们怎么办？
肖隆说他会几句日本话，看能不能混过去吧。
六
戚金印、戚芳菲带些士兵开始在义乌城街上贴招兵告示。
十字街口热闹地方摆了一张方桌，竖了一块牌子，大书“宁绍台参将戚招收抗倭兵勇”字样。旁边有几行小字：游手好闲市井闲汉不收，当过兵打过败仗的不收，有杀人越货、酗酒、不孝敬父母、有偷盗恶习的不收。
沈四维、张元勋带几个士兵在这里招兵，沈四维坐在桌后，面前摆着招兵簿、笔、砚。招兵簿上空空如也。
大多数人只是看招兵告示，悄声议论，没人来报名，显得很冷清。
一个有着古铜色方脸膛、蓄三绺长髯的壮汉走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大成，他正站在告示前看。
沈四维同他搭讪着，壮士有意报名吗？
陈大成说，我还真想当兵，可我杀人越货，又酗酒，不合格呀！
这一说，让沈四维不知该怎么回答。
陈大成说罢，嗔笑着走开。恰巧赵大河带衙役陪戚继光走来，赵大河对着陈大成背影对沈四维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沈四维问，谁？
赵大河说，他就是一呼百应的陈大成啊！
沈四维说，还指望招他？他这是来示威呀！
戚继光望着陈大成背影沉思。
赵大河问戚继光，我把他叫回来？
戚继光摇手，不可，那太不恭了。
戚芳菲说，不当就算了，死了张屠户，不吃混毛猪！用不着这么恭敬他！
戚继光斥责她道，别胡说！
失望的戚芳菲很生气，她把气都撒在戚继光身上，这下你可失算了，还说义乌人勇悍呢，这半天没一个人来报名。
这时，过来一个走路里倒外斜的醉汉，他倒要报名。
戚金印忙提起笔来，问他尊姓大名啊？
戚芳菲捅了他一下，一看就是酒鬼，别理他，醉鬼！
醉汉说当兵可以，可我得问问，一天给几顿酒喝？
看热闹的人一阵哄笑。
沈四维生气地说，一顿酒一顿皮鞭。
那人又涎着脸问，兵营里有大美人吗？
戚芳菲从士兵手中夺过长枪，用枪杆狠拍了他一下：滚开！
那无赖骂骂咧咧地走了。
围观者又笑个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