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江庭染无路可退被逼到悬崖,她也相信,安阳是会陪她一块跳下去的。
他们离开之后,安阳带她去了一家中式餐馆,点了几道她最爱吃的菜,夹了一块红烧肉递到她面前的餐具里,又起身为她倒了一杯水,用手试了下温度这才放心的递给她。
江庭染笑着接过去,这么多年他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温柔又体贴,总是像个大哥哥一样,在她身后默默地陪伴照顾。
可是再想到那个男人,心里的苦涩竟一点点蔓延开来。三年了,她以为做到放下了,但是原来,她以为的忘记竟是这么不堪一击。在重新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坚持都不过是自己以为的不自量力。他轻巧的一句话,依旧能轻易挑起她的情绪,伤她个片甲不留。
安阳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禁不住上下打量着她的变化,感觉有些…显的比从前更瘦弱了…那双总爱笑的眼睛,也似乎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看人的时候虽然是笑着,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光彩,只是安静的看着你,听你讲,好的坏的愿意听不愿意听的,都一概接受。这般的从容和淡定,有点让安阳意外。
他不愿意主动提起三年前发生的一切,但却不得不告诉她实情,身为两人之间重要的纽带,他的存在显得特别有意义。不管接下来的一切是不是他所乐意接受的,也不管他究竟会选择坚守哪一方,他都有必要,不隐瞒不牵强任何事情,哪怕可能事与愿违,哪怕一切都违背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小染,其实亦寒他…失忆了…关于你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他都忘得一干二净。”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断断续续,没敢一次性说完,只是为了探一下江庭染的反应。
她的反应如他所料,听他说完,筷子不小心从手里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一声响,也轻轻撩拨了一下他的心。他劝她别动,自己起身弯腰去替她捡了起来,唤了服务员换一双新的,重新递给她并再度解释,“那一天,你之所以没从机场等到他,是因为,他出了车祸…”话没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停了下来观察她的神情,见她眼眶红红,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却不得不逼着自己狠下心把事实说出来。
“他那天…是为了着急去找你…”
听到这里,江庭染的眼泪早已漱漱流下来,不停的用手背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完…明明刚才把她气得要死的男人,现在却也让她心疼得要死,安阳的话,他自是相信的,可是对于她来说,她宁愿不知道这一切,起码还能自欺欺人让自己好过一点。
安阳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她的反应,手里提前备好了一张纸巾,见她落泪,及时递了过去,心疼的看着她接过,轻轻在眼角擦拭,温柔的解释起来,“小染…亦寒他,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江庭染把纸巾塞到桌下的垃圾桶里,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却早已出卖了自己,带着浓重的哭腔。
“这样不是更好吗?他重新做回他的沈亦寒,我做回我的江庭染,我们之间,本来就不该有所交集,因为在一起,就意味着无端的痛苦伤害…甚至…”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下意识摸了下自己的肚子,轻轻浅浅的摇了摇头,低声呢喃道,“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相爱的两个人,总要因为种种原因而不能走到一起。哪怕彼此深深的爱着,也阻挡不了老天爷的戏弄与玩笑。爱的越深,两个人被伤的也就越深。这个道理,江庭染三年前就明白了。所以三年后的她,只会比从前更理智,而不会更愚蠢的让自己陷入更深的境遇里。
爱过,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
剩下的时间里,安阳不断的在向江庭染描述三年里在美国发生的好笑又好玩的事情,她也确实因此而慢慢选择遗忘掉刚才的痛苦和回忆。因着安阳在,她似乎才能无所顾忌的去做自己想做的,说自己想说的。
直到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江翰的来电时,她才突然意识到一个当下很重要很难堪又迫在眉睫的问题。
“姐,你今天还回家吗?还是回你那个家?”
江庭染本能性受刺激后“啊”了一声从座位上蹭的站起来,惊扰了别桌用餐的客人,引来很多异样的眼光,安阳双手合十向大家道歉,并示意江庭染安静下来。但见她反应有些过大,他还是有些担心,索性陪她一块站起来,只见她挂断电话后不断重复念叨着“糟了糟了…”
那头被挂掉电话的江翰一脸莫名其妙,受不了他姐总这么一惊一乍,在电话那头啧啧了声,“这女人…才二十五岁就要更年期了吗。”
“怎么了?”
安阳见她挂了电话,神色不对,分不清电话里究竟说了什么可怕的消息而让她这么慌张。
他心是揪着的,随着江庭染一颦一蹙眉而越发的收紧。
只见江庭染一跺脚,耷拉着脸回,“怎么办…我东西还在那个家呢…”
安阳愣了一下,随后意识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一边劝她别担心一边帮她拿起随身物品往外走。
“别急,我先送你回去收拾东西,亦寒现在应该还在公司,他刚回国,手头很多任务还要安排,应该不会这么早回去。”
江庭染一路随着他出了门,安阳替她打开车门,手小心的护在上面,待她坐了进去才绕了一圈回到驾驶座,打开引擎,系上安全带,还不忘再次安慰她,“放心好了,没事的。”
坐在副驾驶的江庭染来回不断搓着手以缓解内心的紧张,不忍让安阳担心,硬是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心里却在默默祈祷,那个男人千万别回去这么早。
…
车子抵达沈苑门口,江庭染向安阳道了谢,安阳坚持陪她一块进去,但她还是婉言拒绝了他的一番好意,生怕到时候同时撞见他们两个人就更解释不清了。
她朝安阳摆摆手,示意他快点离开,自己一路小跑到门口,慌慌张张的从包里翻出钥匙来开了门,鞋也顾不上换,顺手把包包往沙发上一扔就直奔卧室。
翻出来已经好久没用到的行李箱,打开衣柜,胡乱的把衣服收起来往行李箱一扔也来不及叠好,又手忙脚乱的跑去卫生间,检查一下自己的洗漱用品,一边收拾还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把所有东西都收好装进行李箱,又不放心的来回检查了好几遍,确保没有自己的私人物品之后,这才好不容易坐下来喘口气。从饮水机处接了一杯温水,猛灌了一口,又小心的冲洗了一下,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三年多了,她住在这里比在自己家还要感到安心,真要离开了,心里纵是万般不舍,可是没有办法,这个房子,从三年前,就已经不属于她了。她只是一直在妄想,留在这里,一切就不会变,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重头来过。
但是,这么一丁点的奢求,眼下也怕是不可能了。
她苦涩的笑了笑,心口泛起一阵阵酸痛,拉过一旁的行李打算出门,告别三年前,也告别现在。
老天爷偏偏不如她愿。
她手还未碰到门把,门就先开了…
她已经预料到门后的人是一种什么样的神情,同时大脑也在快速运转该对这一切作什么样的理由。
来人开门也是小小的惊了下,反应有些激烈的倒退了一小步,背靠在墙上,双腿警惕性的前后交叠,上下打量出现在自己家里的陌生女人,却越看越眼熟。
他紧锁眉头,稍微低头侧身看去,待看清女人面貌时,有些放松警惕的松开了抓着门把的手,转而插到兜里,冷冷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
频繁出现,故意接近,沈亦寒对这个女人,有着明显的怀疑。
“什么你家,这个房子是我的好不好。”江庭染小声嘀咕了一句,却没敢大声说出来,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一手紧握着手机,另一个拉着行李箱的手不安的抠着指甲,想不出来该找个什么理由骗过去。
沈亦寒向前逼近了她一步。
见她低头不说话,心里更是窝火。
再一次不耐烦的问,“说,你到底是谁?频繁接近我的原因又是什么?”
江庭染磨磨蹭蹭的抬起头来,却不敢看他的眼睛,眼神闪躲看向别处,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
“是阿阳吗?”
沈亦寒见她这般说不出口,又想到在top集团的偶遇,知道她和安阳的关系不一般,便突然的问了这么一句。
听到他提起安阳,江庭染顺坡下驴,尴尬的笑了两声,既没承认也没辩解。
沈亦寒却当她是默认了,不轻不重的呵了声,睨她一眼,转而自顾自抱怨起安阳来,却是在故意说给她听,“这个阿阳,他还真是重色轻友啊,竟然把我房子就这么让别人住了进来?还是你这种女人…”
江庭染在听到“你这种女人”时,锁了下眉头,对他说出口的话非常不满,咬牙切齿的回呛他,“哪种女人了?你倒是说清楚。”
沈亦寒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自己心里清楚…”
“懒得和你吵。”
江庭染心里因为这几句对话极度不开心,她心里有多委屈他都不知道,她有多难过他也不知道,不记得她就算了,还到处凶她嫌弃他,现在还为难他诋毁他。懒得继续和他吵下去,拉着行李气势汹汹的就要出门,心里暗暗打算着最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见她要走,沈亦寒用身子挡住门口,好笑的看她生气的表情。
江庭染白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又干嘛?”
“怎么?白住我这三年,说走就走?”沈亦寒大长腿死死堵住门口,没有丝毫放他走的意思。她生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那你想怎样?”
江庭染索性停了动作,既然他没有放她走的意思,定是有什么盘算,她倒想看看,他能搞什么花样。
见她不急,沈亦寒懒散的靠在墙上,掰着手指装模作样的算起账来,“来,我给你算笔账哈,三年的房租,我这房子还是别墅,水电家具各样齐全,况且你还是在我未经同意的基础上擅自搬过来的。”
江庭染想顶嘴,话还没说出口被沈亦寒止住,“你别想拿安阳当幌子,房子是我的,我这个房东没同意,安阳同意了也不算数。”他低了下头凑近了江庭染,一脸不怀好意,“这样吧,看在你是安阳朋友的面子上,三年,我就收你一百万房租好了。”
江庭染气的跺脚,“你这是敲诈!”
沈亦寒啧啧了声,“我就算是敲诈你能怎么办?”
“神经病。”
江庭染骂了一句。
沈亦寒趁机加价,“一百五十万。”
“堂堂沈氏集团总裁缺我这一百五十万?”江庭染几近咬牙切齿。
沈亦寒有模有样的点点头,“还真缺,没有人是和钱过不去的。”
“不过…还有另一个可以解决的方法。”
沈亦寒心生一计,饶有趣味的看着她。仔细看,那不怀好意的笑容里,带着丝丝请君入瓮的味道。
在老谋深算的沈亦寒面前,江庭染哪是他的对手,接着就上了套。
不耐烦的问,“什么?”
沈亦寒把门一带,阴险的笑出声,
“和我一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