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河之中，有这样一种盲鱼，它们因为黑暗，眼睛退化，看不见东西。当这种鱼被人打捞出来，它的双眼依然紧闭。也就是说，在光明之中，所有人都在看着它，它却还以为自己在黑暗之中。
“沛东复读了。”这是我得到消息后发的第一句话。这句话发给了盲鱼小姐。
“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
他们的故事很长，长到难以置信。
我最开始知道他们的关系，是在高一下学期。快到沛东的生日时，盲鱼小姐开始向我打听篮球的相关数据，我记得当时我是这样回复的：
“7号，室外球，然后，贵就行。”
我问起她是不是要学篮球，她否定，并且对于其他的问题，一律不予回答。
到了沛东生日当天，我知道了她问这个问题要干什么。
盲鱼小姐，花了四百大洋，买了一个篮球，又用一个精美的盒子包装，送给了沛东。
四百元，在当时身为走读生的我的眼里无疑是一笔巨款，而且这四百元中还不包括那个精美的包装。
我望着球上的Nike陷入沉思……大姐，你花四百去买一个SPALDING玩起来不爽吗？
同时，我明白了一件事——盲鱼小姐喜欢沛东。
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小黄时，小黄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道：“你迟钝吧，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我为什么会早就知道？”
“这样问你吧，”小黄想了想：“咱们班往篮球场跑的次数最多的是谁？”
“我啊。”
小黄用看智障的眼神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特么是说女生。”
“额……那大概……”我回忆了一会儿才答道：“是盲鱼小姐吧。”
“那沛东不在球场时你见过她吗？”
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
小黄看到我明白过来的样子，开口：“辣鸡。”然后和我打闹着回到教室。
我也是从这一天起，我开始注意到这两个人的来往。
有些东西很神奇，一旦你开始关注，它就会变得特别显眼。
盲鱼小姐给沛东送水了……
盲鱼小姐给沛东送冰淇淋了……
盲鱼小姐又给沛东送水了……
盲鱼小姐又给沛东送冰淇淋了……
盲鱼小姐又双叒叕给沛东送水了……
盲鱼小姐又双叒叕给沛东送冰淇淋了……
好吧，就是这样的小事，大家都见过的事情。但我从没见过的是，一个人还没有名分的女生，可以把这样的小事坚持的这么久。
一次休息时，我走向场边。
“累不累。”我扔过一瓶水。
“还行。”盲鱼小姐接住水，没急着打开。
“我们开始的时候你就一直站在这里，”我打趣道：“什么时候表白啊？”
“啊？”她一下子慌张起来，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什……什么表白啊？”
“和沛东呗，天天都过来送东西。”
“哪有，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她这样说着，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
我想了想，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擦了擦汗：“也挺好的。”说完转身跑向球场招呼起来，没有再回头。
盲鱼小姐就这样一直坚持着送水的举动。
直到……那一天。
那天，全班沸腾，群众沛东和小生的八卦起到了炸裂的效果。在同学的起哄声中，我看见了极为扎眼的一条祝福——
“恭喜。”
很简单的一句祝福，但挂着盲鱼小姐的ID，看起来就尤为突出。
我也曾胡思乱想过很多事，其中有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你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了，该怎么办？
我和小黄提起过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很坚定：“呆X，你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
“那你想那么多干嘛。”
“那万一呢？”
“那……”他犹豫了一下，一时语塞：“还真是……太差劲了啊……”
“是啊……太差劲了……”
也不是没有想过，像《龙族》写的那样，去轰爆心爱姑娘的婚车车轴。
但这又有什么用？你轰爆了女孩的车轴，女孩丢下婚车，跑着去见到了她的王子。女孩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什么都没有，还会领到一张赔偿单。所以，一句不由衷的祝福，或许就是你和她的终点。
妈的，这他妈都是些什么事儿？
从那天开始，球场边少了一个影子，又多了一个影子。
也是从那天起，盲鱼小姐终止了一切行动，好像切断了过往，好像那些曾经的执着只是表象。
就这样吧……大概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吧……
如果不是那次偶然，我或许会一直这样认为。
那次，我向盲鱼小姐借练习册，传到我的手里时，一张纸条飘了出来。我捡了起来，身边的关鑫也凑了上来，纸上躺着一行娟秀的字迹：
“我忘不了。”
看着那行字周围的痕迹，想了想，把那张纸撕碎，扔进垃圾袋，转头看向关鑫：“者这书里什么都没有，你什么都没看见，明白吧。”
关鑫还想要说什么，但看到我的表情，最终点了点头。
从那以后，再看见盲鱼小姐时，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热情会被时间消磨，这是我总结出的一个常识。一学期之后，好像所有人都忘了盲鱼小姐对沛东的感情，就连她自己也像忘记一样，毫无行动。
但有些东西，表面上越是相似，实际上的差异就越大；表现出来的越是平静，心中的波动也就越强烈。
再后来，小生和沛东分手了。
而球场上的人数还是没有改变，盲鱼小姐用行动展示给我们什么叫锲而不舍，什么叫无缝衔接。
盲鱼小姐在一次站在了球场边上，仿佛有人抹去了一段时间线；仿佛小生与沛东从未交往过；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
时间可以消磨盲鱼小姐对于沛东的热情，但是盲鱼小姐原来的基数太大。数学老师告诉我们在“∞”面前，一切数字，忽略不计。
但这一次，人群中出现了很多不和谐的声音。
渐渐的，我发现不是所有人的想法不是都和我一样，为盲鱼小姐的坚守感到惊讶与感动。人群中，渐渐传出了这样的流言：小生和沛东分手，是由于盲鱼小姐从中作梗。
对于流言，我向来保持着不轻信也不可不信的态度。因为流言传出，自然是有些组丝马迹作为依据。但是，这些所谓的“证据”也可能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断章取义的“杰作”。所以面对流言，我一直保持着中立。
但对于这个事情，我毫不犹豫地站在了盲鱼小姐这一边。同时我也很快发现，站不站立场什么的，对于盲鱼小姐来说，起不到任何影响。
盲鱼小姐依旧保持着自己做事的节奏，送水，送冰淇淋……仿佛那些流言蜚语不存在一般。
和小黄吃饭时提起这件事：
“你相信哪边？”他问我。
“重要吗？”我反问：“是盲鱼小姐会因为我的反对而放弃；还是谣言会因为我的反对而停止？”
小黄楞了一下，“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
“盲鱼小姐做的事也不像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
“那倒也是……”
“说起来盲鱼小姐也只是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我摇晃着杯子，看着挂在杯壁上的白色泡沫起起落落：“她只是坚持着自己的喜欢，为什么这样就会显得特别突兀呢？”
打这样一个比方：一个班级中除了小女孩的所有人都没有完成作业，老师勃然大怒，全班的人收到了批评，小女孩却受到了表扬，。注意，这里我用的是“却”。表面上看起来，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合情合理。但仔细分析，小女孩为什么会受到表扬？她只是完成了自己应该做的事，但是其他人都没有完成，这样的情况下，小女孩就凸显出来。所有人都打破了规则，那么遵守规则的小女孩就成为了群体中的异类。而盲鱼小姐就是那个小女孩。
所以，一个人凸显出来，可能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更多的原因，是她没有和这个世界一起错下去。
这个时代，快速开始、快速结束已经成为了常态，还有些人骄傲地以渣男渣女自称，仿佛那是一个光荣的称号。在这个时代，盲鱼小姐这样死守着自己那一份感情的行为就显得特别突出，并且……傻X。
妈的，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来，”我扬了扬酒杯：“走一个。”
“哟，”小黄扬了扬眉毛：“不是你风格啊，开始喝急酒了？”
“为了那些支撑着我们在这个傻X的世界上活下去的那些东西，干了。”我一饮而尽。
我的家人，我的兄弟，我的梦，这一杯，敬给你们，是你们让我在这个扭曲的世界上走得笔直。
时间这东西，在经历时你觉得他很慢很慢，但回头看时，就会发现，真的是弹指一挥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是盲鱼小姐的坚持带给我的惊讶，还是沛东的不表态带给我的恼火，都在那一天消散如烟。
我们……毕业了。
即将启程，开始属于我们新的一段路，或是难过或是欣喜，皆是过往。
“沛东复读了。”这是我得到消息后发的第一句话。这句话发给了盲鱼小姐。
“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和我讲讲那么多故事吧。”
“好。”
有些人，不能见，见一次，误一生……
盲鱼小姐和沛东认识在初中，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盲鱼小姐喜欢上了沛东。从那开始，沛东换过几个女朋友，但盲鱼小姐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就这样，三年，又三年……
“那以后呢？你还是放不下他？”我这样问盲鱼小姐。
“我真的不知道。”
“那我给你一个忘了他的理由。”
“你有孟婆汤吗？”
“我会结合你告诉我的这些事和我知道的事情，把真实的沛东展现给你。”
她沉默了很久才回复道：“你说吧。”
“你要想好，我接下下来的话，可能会颠覆你这些年来对沛东的认知，让你觉得自己这六年来就像个傻子一样单方面付出。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听吗？”
“愿意。”
这一次，她回复得很快。
我飞快地打出几行字，手指却悬在Enter键上迟迟没有按下，犹豫一段时间后，按住清除键，将那几行对沛东的分析逐字删除。
“明天我再和你说。”最后，我发出这样一句话。
“？？？”
“都冷静一下，你仔细考虑再告诉我答案。”
“不用考虑，说吧，你这样我会睡不着的。”
“睡不着也要考虑清楚。”发完这句话，我退出QQ，不再理会。
六年，如果我坚持了六年的一件事，被解剖出完全不同的一面，血淋淋的现实把我六年的努力、坚持甚至信仰完完全全地碾碎，我会变成什么样？
我不敢去想。
第二天，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打开QQ，没想到盲鱼小姐在我发出那一句后没有任何回复，异常默契。
直到中午，盲鱼小姐才发来消息：
“在吗？”
“想好了？说吧。”
“我想……我还是不听了。”
“好。”
到了最后，盲鱼小姐还是避开了这个问题。
为了喜欢的人，我闭上双眼，看不见他的缺点；为了喜欢的人，我闭上双眼，看不见他对我的态度；为了喜欢的人，我闭上双眼，看不见别人投向我的目光。
我本想对盲鱼小姐说明沛东是个渣男，不值得她这样付出。但当我经历了一些事后，我才知道自己那时的想法是多么的自大并且可笑。有些时候，即使你知道你喜欢的人很渣，也无法彻底抹去他的一切。
毕竟先动情的人，必定卑微并且……无药可救。
所以，盲鱼的眼睛退化，是自然选择？还是……自己的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