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依靠着立在车站中的白石圆柱,将白纸折叠夹入了贴身放着的婆罗娑页中,接着落日的余晖,看着手中类似宣传单的卡纸。
散发着劣质油墨气味的卡纸上映着一个女性木偶,和黄昏中的游乐场的黑色剪影。(欢迎来到南京亲子游乐园)用着夸张的艺术字体标红了。
“吉阑卡萨尔是一位伟大的预言家,只要你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她肯定很乐意告诉你今晚的彩票号码。”施清的手指划过印在卡纸上的白色字体,停在最底端用不显眼的灰色留下的一行字句,(请勿在天黑后靠近她,若你不幸发现了她,请以你最快的速度跑远并且通知游乐场内的工作人员。)
施清抬起头,看着最后的阳光消失在摩天轮的最高处,很平淡地将卡纸对折再对折,随着卡纸的翻折,天边太阳发出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黑暗吞噬了,在这没有群星的夜晚,黑色阻塞在施清的喉管中,让他的呼吸急促而艰难起来。
在预言机器闪烁的霓虹灯光下,施清手中的卡纸被他折成了一只不怎么好看的千纸鹤,施清侧耳听着风吹动秋千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拽动着手中的纸鹤,让它笨拙地扑棱着翅膀。
“真是可爱的造物啊。”尖锐的女声响起,木偶脸庞上鲜艳而夸张的红色嘴唇开合着,它僵硬地张开手,“靠近点,让我看看它。”
施清的呼吸急促了一瞬,他停止摆弄手中的纸鹤,将它缓慢地摆到了人偶面前的平台上。
“尤古拉西斯,抽取它的资讯。”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资讯能级过高,抽取失败】
“给我点东西,作为你冒犯我的补偿怎么样?”木偶摇晃着脑袋,“你如其他人一样富有,但总有冒失鬼会搞丢那些温暖的可爱的圆润的宝贝,让它滚到我够不到的地方,你应该不会那么粗心吧。”
“你在说什么。”施清看着木偶被刷的惨白的面孔上反射着的四周古怪的光,下意识的将双手拇指抵在了中指的第一个指节上,但施清又忽然想起这里也有可能不支持施“术”,随即松开了手,凝视着木偶镶嵌着黑色玻璃珠的瞳孔。
“哦,好心的先生,它们不就在你的脚下吗。”木偶端坐在它的小椅子上,身上的紫袍上的塑料星星被深沉的红色染脏了。
施清的目光下移,接着瞳孔紧缩起来,一个小小的皮质袋子正好落在预言机器发出的光晕中。施清弯腰捡起袋子,解开收紧的绳结,里面摆放着数枚金色的硬币。
“如果你愿意给我小小的赏赐,我会很乐意告知你,你现在迫切需要知道的。”
施清掂起皮袋中最上方的一枚硬币,眼前的景色忽然虚晃起来,在落日下的游乐场,高大的城墙依次出现在施清的眼前,他晃了晃头,面无表情地将它塞入了机器的投币口,那些美丽而又神秘的颜色骤然间化为干瘪的黑白色,就好像无意义的东西一样被施清忽视了。
施清按下开始按钮,随着细微的打字声,木偶发出的略微有些失真的声音响起。
“你处在危险的漩涡中心,欺骗与谎言侵占了你的思想,你手中的稻草将化为毒蛇,你终将坠入深渊。”
一双手搭上了施清的肩膀,施清猛然间回头,发现是嘴边带着笑意的德?卡曼。
“天已经黑了,我们早点回去吧。”德?卡曼亲昵地搂住施清的脖子,强拉着他走出来车站。
“亲爱的尤里诺,我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你了,这没有机会的。”木偶发出了尖细的笑声。
德?卡曼伸出一只手挥了挥,木偶的脑袋就开始疯狂转动起来,“哈哈哈哈。”木偶狂笑着,“命中注定的失败就不要试着挣扎了,我亲爱的尤里诺,我可爱的丈夫。”它的脑袋与身体分离开来,滚落在狭小的玻璃盒子内。
灯光熄灭了,连秋千发出的声响都消失了。
施清抓着皮袋,跟着德?卡曼行走在凝固的漆黑颜色上。“所以,我要喊你尤里诺先生吗。”德?卡曼行走的速度不快也不慢,施清很容易跟上他的步伐。
“与它对话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德?卡曼的声音显得很轻松,“越早离开这里越好。”
“你为什么要带指引我来这里。”
“有些我不能说出口的东西它可以说,但相应的,你会失去对一些东西的感觉,失去它们带给你的空虚感会迅速被那个木偶的语言所填满,直到最后,你会失去对所有东西的感觉。”
德?卡曼拍了拍施清的肩膀,“我可是时刻关注着你呢。”
“但我除了困惑外什么都没有得到。”施清回答道。
“带你来这是门仆的主意。”德?卡曼的声音于黑暗中响起,“一无所获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至少你保留了你作为人所独有的东西,那些,美妙的感知。”
……
轻轻的叩击声响起,门扉被打开了。
杰?佩罗看着身着布满划痕与破口的皮甲的年轻士兵和黑色长袍被撕裂的女子从容不迫地走入了这里。流动的空气使他被血污粘结在一起的胡须微微飘起,老人在这短短一瞬想了很多,但他只是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佩罗将军,我们奉梅尔主教的命令……”涅夫看着无穷无尽的乳白色光芒丝线从老人的身体中涌出,在大厅内交织出图案简洁的圆形图案,纵使是他,也能看出老人所剩无几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进入躺在他张开的掌心中的一枚铁戒指。
老人干瘪的脸庞抖动了一下,“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过,其他人。”
“我很抱歉。”雷丽莎低下头。
老人沉重的眼皮抖动着,“干得非常,非常好。”某种活力离开了他的身体,以至于他颤抖着吐出这些字句的时候几乎要摔倒。
涅夫连忙托起老人苍老的身体,无形的丝线拂过他的脸庞,让他微微感到些许的瘙痒。
老人放开了涅夫的手,坐在了地面上,那枚铁戒被他塞入了涅夫的手心。“我已经为它灌输了足够多的气,足够撑到你们将它交给梅尔了。”
“将军,你,你不跟我们一起离开吗?”涅夫手中的铁戒还残存着老人的体温,他握紧了戒指,让它深深陷入柔软而富有生机的掌心。
“我已经很老了,士兵。”老人混浊的目光凝在垂泪的曙光之神的柔和面庞上,“我也没有曾经的勇气去面对未知了。”老人盘起腿,怔怔出神。“没有士兵的将军已经不是个将军了,就让我留在这里陪他们吧。”
涅夫还想说些什么,但被雷丽莎拉住了。她深深地向老人鞠了一躬,“他们会在神的国度,享受平安与喜乐。”
杰?佩罗阖上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涅夫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向老人鞠躬后随着修女离开了,他看着门缝中泻出的光越来越少,手微微颤抖起来。
修女牵起他的手,“他只是累了,涅夫。”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