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破,便不能遵循。小王爷,亦或是法位将军之子。”
这是顾子轩的回答,也是强者们习惯的道理。
宇文尘其实也是这种想法,他的手中剑是自已的规矩,却最擅长斩破他人的规矩,所以他继续问道:“既然要破,为何不破?”
这句话里的意思,只有他和顾子轩亦或是颜坤两个人明白——顾子轩最开始的时候,已经做出了回答,只不过那个回答,不能说明宇文尘的意见。
顾子轩望向天空,没有说什么。
既然没有回答,那么便只能继续,最终还是要以剑论事。
“剑道分为剑与法,法又分为势与术。”
“势是真气,术是手段。”
“我初识剑之时,曾见滔滔子午河,真气当世最强。我练剑三日,身周八千方位,便无一遗漏,暴雨不能沾衣,手段当世最强。”
顾子轩看着宇文尘说道:“若是平日,你与我战,有败无胜,这两日,你剑斩刀仙周牧,血气渐旺,胜负之数当为九一,如今你心怀杀意,剑意通达至极,当为八二,然则剑之一道,不以数论,所以你今日必输无疑。”
“既然不以数论,何必算数?”宇文尘说道:“我始终以为,一场没有开始的战斗,便没有确定的胜负。”
顾子轩大笑,赞道:“好气魄。”
……
……
顾子轩已经走到了摄政王府内,离老王爷牌位有一段距离,这个距离,剑意已经足以让栾殿羽几人发现他,可栾殿羽几人却没有任何动作,足以说明这剑仙之境,顾子轩胜过其他四人很多。
顾子轩静静看着宇文尘,右手伸出宽广的衣袖,握住剑柄,腰间的那柄古剑沉默无声。
他的手掌宽厚,手指修长,最适合握剑,与剑柄紧紧相握,看不到一丝缝隙,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仿佛这只手与剑柄原本就是连在一起的。
鞘中的古剑微微振鸣,发出欢喜的呼啸。
当他手握住剑柄后,鞘中的剑,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又或者说。他的身体变成了剑的延伸,二者再也分不出来彼此。
以手握剑,不代表就是剑在手中的驭剑法门。
顾子轩出剑时,也有可能是纵剑千里。
不走中庸之路,只行绝然之势,不代表在两个驭剑法门中只选择一种。当年的天位将军颜坤或者会摇摆,到了如今的圆满境界,顾子轩早已不会被这种问题困扰,剑心通明哪会蒙尘,自可以随意择之。
没有人知道,他今日会选择哪一种驭剑方法。
人们只知道他动剑,便没有任何人能够接住,因为他的剑最快,除了同为剑仙的那四个人,除了云烟城里的那三个人,余者皆不足提。
有一个放诸四海皆准的道理,顾子轩先出剑,便等于胜利。
宇文尘没有让顾子轩先出剑,他选择先出剑。
即便宇文尘先出,依然不见得能行。
因为顾子轩的剑太快,甚至可以快到后发而先至,所以宇文尘没有选择让奕天剑匣内任何一柄剑破空而去,而是握着碧血长空,握着奕天剑匣内唯一一柄可以手执的剑向身前挥出。
就像以前他每一次挥剑那样。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身上的狐裘没有一丝颤抖,细长而又嗜血的碧血长空随着袖子挥出,自然而去,没有卷起一丝云彩,却卷起了无数天地气息。
没有敌人,碧血长空挥出要击向哪里?
他的身前确实没有敌人。
王府之内,连绵响起无数声凄厉的剑啸。
十二柄剑,像受到重击的石头般,自奕天剑匣间跃起,变成十二道剑光,瞬间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到了顾子轩之前!
宇文尘身体不好,所以帝弑天将修罗堂内的御剑法门讲给了他,他又打开了奕天剑匣,但似顾子轩这种层次的强者,心在剑间,可以万里割人首级。
这十二柄剑快到王府间的空气都开始哀鸣,快到无论肉眼还是感知,都已经无法捕捉它的痕迹。快到等同于消失了一般!
快到顾子轩都没有信心,能在这些飞剑之前,纵剑而出。
所以他没有驭起飞剑。而是拔剑。
他手中的那把剑看上去很普通,甚至还能看到一些锈迹。
因为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真正拔剑。
没有人能够想到,顾子轩的第一剑。居然是守。
顾子轩也没有想到。
因为他没有想到,世间居然有人能够想出来比自已的剑更快的法门。
如果是平时,他会赞叹甚至激赏于宇文尘的强大。
但此时,他的神情必须凝重,因为他要面对这些剑。
他被迫防守。
不得不守。
于是,他横剑。
古剑横于身前,没有齐眉,不是施礼,而是一道剑意。
这道剑意就像古剑本身,绝对的平直。在秋风中没有一丝颤动。
只有修筑在坚固花岗岩上的雄城,才会有这种感觉。
他的剑上有锈斑,平直于前,便坚不可摧,就像是承受了千万年风雨侵蚀的老城墙。看似破败,实则依然是那样的强大。
就在此时,奕天剑匣的第一剑龙渊已经到了。龙渊是一把诚信高洁之剑。是以凿开茨山,放出山中溪水,引至铸剑炉旁成北斗七星环列的七个池中,是名「七星」。剑成之后,俯视剑身,如同登高山而下望深渊,飘渺而深邃仿佛有巨龙盘卧,便名龙渊,龙渊剑身与秋日微寒空气摩擦而泛光,却不是红热的暖光。而是寒光。
这把剑的锋尖,不知刺破了多少层空气,高速地颤抖着,相信就算前面是一块厚实的铁板,也会被这些高速振鸣直接破开。
这把剑就要来到顾子轩的身前。
就要与那柄横着的锈剑相遇。
仿佛是大昭明寺的古钟集体鸣响。
仿佛是一个顽童把石头扔进平静的湖水。
顾子轩身前的空中,响起了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很清晰,又很悠远。
像是一张纸破了。
又像是纸被雨打湿,然后被揉成团,扔到了书桌下。
那柄挟着难以想象的速度与力量的龙渊,进入顾子轩身前空中,骤然静止。
没有与那柄横着的锈剑相遇,相差还有一尺。
更没有触到顾子轩的身体。
顾子轩身前,仿佛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宇文尘的龙渊剑,便插在这道屏障里。
这道屏障,便是横剑的剑意,便是城墙。
宇文尘奕天剑匣的第二剑无心紧随而至。
同样悬停在顾子轩身前,无法破刺那道屏障。
没有人看到,顾子轩横于身前的那把锈剑微微弯曲。
虽然弯曲的程度是那样的微小,肉眼都几乎看不见。
紧接着是第三剑。
第四剑。
……
……
十二柄剑,连续破空如电而至,然后悬停在顾子轩的身前。
每一剑至,顾子轩手中的锈剑,便会弯曲一分。
直至最后,那把锈剑发出了明显的弯曲。
然而却没有崩断的迹象。
因为那把剑忽然变得柔软起来。
他手中的剑,不再是斑驳的旧城墙,而变成了天阙城下的河水。
护城河。
河水温柔,然而却能守住一座雄城。
……
……
十二柄剑,没有一把能够刺透那道无形的屏障,静止在空中。
这幕画面看上去很诡异,很令人震撼。
仿佛顾子轩身前的空中,生出了一片横生的剑林。
这些剑离他的身体很近,锋利泛着寒光的剑尖,近乎要触到他的眼睛。
任何人在这种局面下,大概都会觉得恐惧。
但顾子轩脸上的神情还是那样宁静。
因为他的剑在手中。
那么这些剑便近不了自已的身体。
不近。
亦不远。
将将一尺。
这就是顾子轩的身前一尺。
这是他的世界。
这是他手中剑的世界。
风能进,雨能进。
别的剑不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