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晓堂时隔十年再次颁布天下英雄金榜,这件事情顿时在南韶,北月,东玄,西华掀起了一场风波,尤其是这次百晓堂一连颁布四榜,还将在朝之人都列入了百晓堂金榜,更是令的一些在朝高手蠢蠢欲动,天下江湖客都以名列百晓堂金榜为荣,如今百晓堂重新列榜,更是令大部分的隐世高手纷纷重出,欲名列金榜。
梁州,是南韶九州最为注重修养的一州,梁州之人,上到耄耋老人,下到黄口小儿,琴棋书画皆有所涉猎。
由于梁州相距云州较远,所以人口较少,树木丛生,所以梁州的清晨,总是弥漫着一股朝气蓬勃的气息,令得人心旷神怡。而在梁州城外的一处酒馆中,一个麻衣老者和一青衣少年正相对而坐,面前是两杯飘散着香气的香茗。
“梁州王梁景焕,其妹梁青凝是当朝皇后,其兄梁容若是五万禁军统领,梁景焕本人更是九州王里面唯一一个习武并且入了天境的王爷,手下能人异士更是不计其数,最为器重者,是琴棋书画四老,尤其是棋老柯圣莲,天境大圆满,就连酒仙令狐青峰对其也是赞不绝口。”
荆暮雪的一言一语,在宇文尘心中引发了一些骚动。
只要是会下棋的人,哪怕仅仅是简单学过一些,都必然听说过柯圣莲的名字。在棋枰强者辈出的梁州,四十余年来,他是唯一公认梁州第一高手,即便是在整个南韶,也是最绝顶的人物。
柯圣莲还是青年时,便已经展露自己在棋道方面的无上智慧,负责镇守梁州府,官拜梁州总兵,是梁州二十万驻军之首,在位十余年,当他中年时不知何故忽然间消失无踪,听说早已圆寂,但在世间棋者心中,依然是最传奇的人物。
“王爷,前面有一酒馆,我们可以在那里歇息一下。”百里忆柳纵马到宇文尘面前禀报道。
“酒馆!”紫衣侯听见前面有酒馆,离开拍马上前,“百里将军快带我去。”
百里忆柳看了看兴致勃勃的紫衣侯,又回头看着宇文尘,似乎在等待宇文尘下令。
“走吧。”宇文尘笑着挥了挥手,道。
不过半刻中,一行人便赶到了百里忆柳所言的那个酒馆。
“轻灵酒馆?轻烟散入五侯家,灵芝九折楚莲醉。好名字,好名字啊……”紫衣侯站在轻灵酒馆面前赞道。
“雅刀紫衣侯爷,果然不负这一个“雅”字啊。”轻灵酒馆里面,一道爽朗的笑声传了出来,随后,一老一少两道人影走了出来,看着宇文尘一行人笑道。
“世子爷。”宇文尘看着走出来的少年,拱手道。
“你就是梁景焕的儿子梁宗君?果然有你父王的几分风采。”紫衣侯看着梁宗君赞道,梁景焕有两个儿子,长子梁凯醉心于剑道,所以梁州世子便由梁景焕的二儿子梁宗君世袭。
“摄政王爷宇文尘,号称最年轻的天境强者,如今一见,名不虚传。”梁宗君拱手对宇文尘说道,可那眼神却不停的飘向宇文尘身后的影霜心梦四人身上。
宇文尘笑了笑,不动声色的站到梁宗君面前,道:“世子消息也是不慢。”
梁宗君看见宇文尘此举,愣了愣,随后恍然一笑,“宇文兄多虑了,窈窕淑女,不免多看了几眼,还望宇文兄不要见怪。”梁宗君将目光收回,正视着宇文尘,道:“早就听说摄政王年少有为,前不久老王爷丧礼因梁州事务繁忙而未曾前去祭拜老王爷,宇文兄见谅。不过,这回听说宇文兄要来梁州,可是把我高兴坏了,这不就带着柯老前来讨教了,来,我们进去说。”
“讨教?”宇文尘的目光移向了梁宗君身边的那位僧袍打扮的老者。
老僧静静看着帷布,没有说话,但已经做出了回答。
“好。”顷刻后,宇文尘淡淡的吐出了一个字。
由于梁州人的习惯,所以轻灵酒馆内也是常备着棋子和棋盘,宇文尘和柯圣莲相对而坐,目视着眼前的棋局,而一旁的梁宗君则是静静地看着,邵剑秋,荆暮雪,影霜心梦站在宇文尘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梁宗君,他们从这个少年身上嗅到了一丝敌意,而紫衣侯则是懒洋洋的坐在一边,品着梁州独有的佳人香。
“老先生执白还是执黑?”宇文尘看着柯圣莲问道。
“老夫随意。”柯圣莲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那晚辈执黑。”
“随意就好。”柯圣莲又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棋局开始了,可在场的人都不认为宇文尘能够胜过柯圣莲,甚至哪怕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在梁宗君看来,今天这局棋只是一个让宇文尘臣服于自己的手段而已。
因为棋道绝对不是单纯的计算,至高深处需要的是智慧、经验甚至是难以捉摸的感觉,残局再精妙终究是活的,对弈之时,棋盘对面的人却是活的,就算宇文尘名列百晓堂少年才子榜首,可他又如何能够算出对手心里的想法,尤其是柯圣莲这样深不可测的棋者。
然而棋局的发展,和梁宗君的想像完全不一样。
轻灵酒馆里棋盘上的黑白棋子渐渐增多,却依然维持着均势。
梁宗君确认,不是因为柯圣莲年老体衰,从而棋力下降的缘故,因为白棋比他曾经看过的柯圣莲的任何一局棋都走的更加精妙,构形起势宛若羚羊挂角,根本无迹可寻,真真是妙夺造化,哪里是能够算得出来的棋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棋局维持着均势,那么只说明了一件事情,执黑棋的宇文尘,在棋道上的水平,竟丝毫不逊于柯圣莲!
在梁宗君的眼中,此时黑棋的行法,与柯老走的是截然不同的一条道路,纯粹靠的是不可思议的缜密计算,缜密到了极致,便不再有任何漏洞,竟渐渐散发出了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黑棋落下第一子时,便似乎已经想到了一百步之后,其间的线索隐藏在飘渺的棋道中间,普通人根本无法想像,而更令人震惊的是,黑棋在中盘的实地争夺之上,又是那般的冷酷无情强硬,如同天意降临世间!
梁宗君看柯圣莲的白棋时,便觉得自己仿佛融进三春景里,温暖美好地不愿醒来,看宇文尘的黑棋时,却觉得自己仿佛来到冬瀑之前,看积雪山崖溅起寒冷的水花,清醒无比地感受着那份美丽与疼痛,想离开却又舍不得。
一时春暖一时冬寒,一时湖上一时瀑前,这令梁宗君看着这样的棋局,真是愉悦畅快到了极点,仿佛武者通了奇经八脉一般,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随时可能要飘到亭上,美好的仿似不在人间!
在黑白棋子间移动目光的过程里,他偶尔会清醒过来,看着黑棋不禁生出些许疑惑,总觉得这股肃杀的棋风有些熟悉,似在哪里见过。
酒馆里,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越来越密。
黑白两色在棋盘上竟生出了一种相融相生的感觉,显得完美而衡定,梁宗君怔怔看着棋盘,早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虽然不是太精通于棋道,却隐隐看明白了些什么。
酒馆里外懂棋的人们也莫不例外,棋局下的很慢,很清楚,足够他们看的清清楚楚,然而此时安静的人群里,没有任何人再去注意这局棋的细节。
人们看到了黑夜与白昼的交替,看到了清晨与黄昏,在这个世界上不停地轮转,然后他们听到了晨时的钟声和暮时的鼓声。
晨钟暮鼓里,一片安宁祥和之意渐生,哪里还有什么胜负之心。
秋风微作,酒馆后山林里的鸟儿轻鸣,寒虫无声。
酒馆里的对弈结束,双方棋势差相仿佛,没有人忍心破坏黑白二色完美的圆融,甚至觉得哪怕去数子,也是一种亵渎,所以没有人数子,自然也就没有胜负。
柯圣莲先前的神情已然不见,仿佛相通了什么事情,目光透过眼瞳中的浑浊看着宇文尘,微笑说道:“黑白分隔,本就是随心意而定,你想选黑便是黑,你想选白便选白,只看自己如何想,人生与棋局也没有什么差别。”
“前辈所言极是。阴阳,亦为道。”宇文尘看着轻灵酒馆外的崇山峻岭,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