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这半死不活的模样，辛长年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耳朵和面都是发烫的，烫的他不敢去看身边的女子一眼。脚踩在地上，腿一挪动，牵连着腹部，一阵闷痛袭来。咬牙是恨不得咬碎牙根，他喘着气，一点一点挪到床边，慢慢坐下。
“慢慢来，别着急。”赵玲珑抬着他的腿，给他一点点搬到床上。让他平躺盖上被子后，她大呼一口气，一身都是汗。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与脖颈之间的汗水，心中暗想，自己这澡是白洗了。她见他躺着后，双目睁开都算费尽。眉头依然紧锁，便蹲下身子，抚摸他的额头，说：“我去叫向承年来，你腹部定是伤了里头，若是不找个大夫瞧，我怕你出事。”
盖上被褥，躺在床上，这身子是舒服许多了。辛长年不想麻烦向承年，他拉住赵玲珑的手，说：“不要去叫他，我现在好多了。”他对着她轻轻笑了一下。
这下换赵玲珑眉头锁起，她反握上他的手，并不暖和，他的手掌里一直在冒汗。抚上他的面颊，她担忧的说道：“你是在硬撑吗？王千石打你时用了十足的力道，你就算是铁打的，又怎么受得住？受了一日的罪，我瞧见你身子都是伤，怎么会好呢？”
辛长年笑着摇了摇头，似是安慰一般的说：“我从小习武，这点不算什么的，睡一觉就好了。再说，这么晚了，大家都睡了，外头的郎中也得打烊呀。要是让向兄知道了我这样，他找不到郎中不说，还劳烦他一夜不得好眠。”他不喜欢麻烦别人，想着若是自己能解决的，那都自己来。
“可你这样，我放心不下。”她心头的人被人羞辱殴打成这幅模样，她不舍，难受极了。就算是他与自己闹脾气，可还是在意他。看到他这样的虚弱，她的心头就好像被人掐去了一块的疼。她见他努力笑给她看，让她不要担心的模样，更加心疼。“很疼吧。”她替他掖了被角。
辛长年无奈的点头，说：“他打的时候真的很疼，觉得肚子里都烂了一样的疼。可后来，我提着一口气想要杀了他时，便觉得没有那么疼了。直到我卸下身子沐浴之时，才觉得真的是很疼。”他见她眼眶中充满了泪水，那只被握住的手掌轻轻摇动了一下，与她说：“别哭，我现在比之前好一点了。”
“嗯。”赵玲珑垂目，她知道这是安慰的话。
手背上滴上了一滴泪花，辛长年伸手替她抹去脸颊上的眼泪。他笑说：“原来玲珑是个爱哭鬼。”
他越是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她越是难过。她摇头，自己抹去脸上的眼泪，说：“我不是爱哭鬼。我过去在宫里从来都不哭，就算是有人欺负，我也不会哭。是你，你总是惹我哭，我才知道原来自己是那么爱哭的人。”
“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所以，我想让你回京城。你回去了，就不用再吃苦了。”辛长年叹气，“我不想与你闹脾气，只是你任性的随我去兰州，我便心中有气。”他想她平安无忧。
可他离开后，又该何去何从？她对他有担忧，难道以后要带着牵挂去度过吗？赵玲珑觉得他的想法只是他的立场。“你说过要带我去见九叔叔的，而且你也知道我如果回宫，你难逃一死。父皇不会放过你，你让我如何自处？”她看着他的眼睛，将自己的所想都告诉他，“你因我而死，你是有多狠心，才能舍得见我一生活在愧疚和自责中？”
“不，我不会希望你这样的。”辛长年没想到她是这样想的，他心中自责，愧疚。“当时答应你，是因为大仇未报，我那时欠考虑。可现在，大仇已报，你再跟随我，我便不知如何自处。”他虽已还俗，可心中还认定自己是个佛家之人，若是与公主牵扯出了什么，他不知该怎么面对自己，也不知要怎么面对她。“你也知，当初将你掳走都是为了复仇。我……又是罪臣的儿子，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你本是金枝玉叶，我不该将你拉入泥潭。”
他说的都是对的，可她又觉得对她自己而言，这些所谓的‘对‘，让她委屈难过伤心。她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不出来。好像，她也明白了，不是自己一味的去拉扯他，靠近他就可以的。这里面隔了好多的事情，就像父皇不会同意自己与他。“喝茶吗？我去给你倒一杯。”躲开他的视线，她站起身子背过他。不知道是不是蹲久了，眼前一阵犯白，脚上酸麻。走到桌边，撑着桌延，定住身子坐下。拿了个茶碗，给他倒上一杯温水。
看到她脚步踉跄，他的滋味何尝好受？他明白了为何师傅不告诉他身世，因为起因皆是怨，结出来的都是恶果。若是福照寺不曾遭遇变故，那他的一生就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凡尘俗世都不会卷绕他分毫。这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是最好的安排。
“茶水是温的，起来喝点。”赵玲珑将茶碗放在床头柜上，她扶着他坐起身子，“我给你垫个枕头，你慢些靠上来。”学着过去宫婢照顾自己的样子去照顾他，她对他做了她能做的所有。只是，失落占了多数。
背后软绵，可辛长年一动，腹部就疼的厉害。就算是舒服的坐靠，对他来说都是疼的。不想让她担心，他便忍住。“我自己来吧。”见她端来茶碗，他就伸手主动接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吞咽一口下去，腹中的绞痛又来了几分。一口茶水刚入腹，他便捂住口，身子向床外倾。
赶忙接过茶碗，赵玲珑见他是要吐的模样，焦急的与他说：“我去拿盆，你忍着些。”里屋的浴桶边的盆架上放着一个铜做得面盆，她拿起就冲到他身边，“吐里头。”一边抚着他的背，一边安慰他。
胃里早就吐干净了，除了胆汁就是一些带着血水的黏液。弯腰的姿势让辛长年更加痛苦，额头的冷汗像是黄豆粒一般的向下滴。腹中的恶心混着疼痛，他倒在床边低声轻哼。赵玲珑给他送去一碗茶，“吞一口茶，清一下口。”将茶碗放到他口边，给他送一口茶水。
烧心的胃液一路烧到唇口中，这种感觉让他又是一阵反胃。就着她的手，勉强喝了一口茶，在口中漱了两下便吐了。“这样弯着太疼了，帮我躺平吧。”现在的他连破棉絮都不如。
“吃了晚饭后，回来就吐了吗？”赵玲珑一边将他扶起躺下，一边问。
“嗯。”躺平了，总算是舒服些。身子太疲乏了，他闭眼点头，回答她。其实，在骑马的时候就难受了，只是当时胃里空荡，再加上一门心思想要赶路，便也没有那么难受。直到用了饭后，这感觉烧心一般的难受。
赵玲珑替他掖好被角，看他面色发红，心想不能再由着他。她与他说：“你必须看郎中，你这样怕是伤的厉害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