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山从沙发上站起来,高声说道:“用不着你教我怎么做。我三十好几的人了,不用别人告诉我往东往西。我早就想到了,你肯定会这么说,说我忘恩负义。我就忘恩负义,我就是畜生,到了这会儿我怕谁?一个刘去华就弄得他们焦头烂额,我非弄得他们家破人亡不可!我这辈子也没想着要成为一个道德模范。别说道德模范了,我就没想着成为一个好人!只有傻X才梦想着成为一个好人……”
听见他这么说,李母一下子镇定了,冷笑道:“路都是人走的。有的路越走越宽,有的路越走越窄。你小子有本事就走自己的路去,看你能走出什么名堂!”
李义山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恶狠狠地说:“什么名堂,鱼死网破的名堂,鸡飞蛋打的名堂。是他对我不仁,我才对他不义的。这件事不怨我,是他一手造成的,一切后果都要由他承担。”
李母见来硬的没用,话锋不由软了,说道:“为了这个女人,不值得。你自己也说了,她勾引得令子直也出轨了。这样的女人,值得你把自己也搭进去吗?姓王那女的怎么样暂且不论,你总得为自己考虑呀;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你也得为我考虑呀。我一个人拉扯你这么大,就是让你去跟别人闹意见的吗?要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国仇家恨,不是出了这事就没办法调和了。你服个软,不就完了吗,何必要弄得那么僵?你买点东西,买两瓶好酒,送到令子直家去,跟他道个歉,他保证就原谅你了,你不就又回报社去了吗?凡事得想开点,别那么倔,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我才不去呢!”李义山一蹦三尺高,凶狠地说。“要是原来,我把他惹恼了,不用你说我就找他去了;但他既然这样对待我,那我就是死了也不去找他。他是个什么东西,没有他爹在背后给他挺腰子,他啥也不是。你也说了,当年没有我老子,也没有他老子的今天。他们一家人这么作害我,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
李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去不去?”
“不去。”李义山斩钉截铁地说。
“行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我说话你也不听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去吧,跟那姓王的女人过去吧。你以后也别回这个家了,省得咱们见了面就吵架。”说完,其母就回房睡觉去了。
李义山躺在床上,一时半会睡不着,长时间地胡思乱想,心里气鼓鼓的。直到了夜里两三点,他才睡着了。等醒来一看表,已经十一点多;十几个未接,全是王晏媄打来的。他心想糟了,答应今天到她家去参加沙龙的。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床,穿好衣服,一咬牙叫了一辆出租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她家。在她家楼下买了点东西,花了不少钱,心疼得要命。因为是头一次登门造访,他不想教王家人看扁了,故而买的都是价格昂贵的东西。他想,以后再来就不买这么贵的东西了,意思意思得了。来的路上他已经给王晏媄打过电话,听起来她倒是没恼,语气是平静的,他悬着的心便放下了。王晏媄在小区里等他,远远地看见他的时候,她就笑了,虽然看不清楚,但他感觉得到。
王晏媄带着他上了楼。电梯门一开,直接就是她家,并没有另外一道门,这令他感到惊讶,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显得司空见惯。那是一幢大房子,少说也有三四百平米,装修得十分豪华,进门的大厅中央竟然摆着一张很长的自助餐桌,不知是长期如此还是临时的;屋里站满了人,但却一点都不显得拥挤,三五成群的客人站在屋子里相互交谈着,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有些客人是盛装出席的,穿着裙裾及地的礼服,戴着闪耀着光芒的钻石项链,举着盛满香槟腰身修长的杯子,头发也经过精心的修饰。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李义山没办法假装见多识广了,这个世界实在太陌生。这里的人,就像是只在电影里见过的上流社会;这里的杯盘碗箸,更是在电影里都没见过。就在他感叹王府金碧辉煌之时,原本在和别人聊天的一男一女,看见他来了,便款款地向他走来。他也看见了这两个气质非凡的中年人,预感到他们就是王晏媄的父母,便立刻紧张了起来,并同时做好了献礼的准备。只不过,那在他看来价格不菲的礼物,在这样雍容华贵的环境当中,实在羞于出手。不说别的,单是那纸袋子,就显得特别寒酸。王晏媄拿胳膊肘碰了碰李义山,然后笑盈盈地说:
“这是我的爸爸妈妈……这是李义山,我的男朋友。”
王晏媄的父母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虽然笑了,但是感觉很勉强。那一刻,李义山敏锐地意识到,他和王晏媄的事,并不像王晏媄说的那样,他们两人是不同意的。这也就意味着,王晏媄为了和他在一起而力排众议,不惜违抗父母的意愿,硬要跟他结成秦晋之好。而出席这披金戴银的盛会,自然也是因王晏媄坚持才实现的。想通这些,李义山紧张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不少。他们二老看他不起,没关系,他本来也没想着让任何人看得起。他原本想着,尽量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给别人;但现在看起来,这已然没必要了。他干脆十分爽利地把自己刚买的那一袋子东西递到王父王母面前,沉着地说:
“叔叔阿姨,一点心意,敬请笑纳。”
不等其父其母说话,王晏媄便接过了东西,说道:“劳你破费,以后不用了。”然后,也不等其父母发话,便拉着李义山的手到里面去了。她领着他进了厨房,给他倒了一杯香槟,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与他干杯。他不再感到局促,也不再感到手足无措,轻松地倚着阳台的护栏,任由路过的人好奇地打量,气定神闲。
“他们不同意,是吗?”李义山不动声色地说。
王晏媄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那改变不了什么。”她和他并肩站着,喝了一大口酒。
“你的着装风格跟你妈你爸差别挺大的。”
“我的一切风格都跟他们差别挺大的,不只是着装。”
“怎么会这样?”
“用生物学家的话说,变异是绝对的,遗传是相对的。”
“但是大部分人都是往他们那个方向变,而不是往你这个方向变。”
“我猜我不是大部分人中的一份子。”
李义山不由得握住她的手,说道:“我也不是。”
“那怎么着,咱俩凑活过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