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尧年是兵部郎中,正五品官员。
在金陵皇都这个高官云集的地方,说五品官是官,都是一种抬举。
本来他这样的官员是不会得到太多注意,然而早在瑞尧年做青州文蔚县七品知县时,就已经十分有名。
因为他的清廉,和刚正不阿。
文蔚县风景宜人,青山绿水,孔圣人的墓碑也在此地,因此它成为了旅游胜地,很多求功名的学子和朝中官员都会来此拜一拜孔墓,不知是哪一任知县定下的规矩,拜孔墓五两银子,摸孔墓十两银子,文蔚县的知县也成了最能捞油水的知县。
然而从瑞尧年上任那天开始,一切都变了,任何官员来此,都要自费,文蔚县衙不会出一分钱。
他也取消了孔墓前收费的规定,任何人都可以来祭拜,但绝不准触碰孔墓。
文蔚县的其他官员私下议论瑞尧年是个傻子,花钱接待,花的又不是他的钱;断了孔墓的生意,自己捞不到钱,还让大家都捞不到。
很多大官来此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回去自然想整治一下这个不懂规矩的知县,却发现无从下手。
瑞尧年十分清廉,县令的工作也做的十分出色,也不求升迁,这样的人,根本找不到借口去惩戒他。
他还在衙门前贴出了告示,百姓来此告状,不用银两,三日内必然查办清楚。
无数百姓汹涌而至,瑞尧年凭着他强大的毅力和出色的判断,只用了三年,文蔚县便无状可告,百姓能真正地安居乐业。
他甚至还多次上书弹劾青州刺史贪污受贿,虽然收效甚微。
久而久之,他的名声越传越响,那些本来对他不屑一顾的人,渐渐生出了敬佩之情。
但敬佩归敬佩,大家都明白瑞尧年这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还是离远点好。
于是瑞尧年被调到了金陵,成为了兵部郎中。
这是一个十分精细的打算,国家需要干实事的人,也不能让他获得太大的权力,五品官正好。
然而等他来了金陵,官员们才发现算盘还是打错了。
当年他是七品知县都敢弹劾四品刺史,如今到了京城,帝国中最大的染缸,岂有不上书的道理?
在瑞尧年上任的第一个月,他写了一封名为《举国腐败之根本》的奏疏。
奏疏中写明如今贪污腐败之风一直压不下去,是因为两大监察机构,应天卫和丽景厂也在腐败,给他们交钱的官员放过,不交钱的就安个罪名关入大牢。
同时还暗讽了首辅徐文升不作为,很可能和厂卫同流合污。
此奏疏一出,满朝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厂卫不干净,所有人也知道徐文升不作为。
但敢豁出去上奏同时骂这三方势力的,只有瑞尧年一个人。
哪怕是胆大包天的言官,也不会去弹劾厂卫,因为厂卫有先斩后奏的生杀大权。
还没等大家缓过来,瑞尧年上了第二封奏疏。
他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当今圣上。
奏疏中写着,朝廷腐败,民间疾苦,一切皆因周皇,周皇宠信邵元雪和刘进忠,迷恋长生和丹药,不理朝政,放纵厂卫,也放纵皇子们结党营私,不立太子等等。
奏疏将周皇批的一无是处,不如街头混混。
如果说上一封奏疏,还有人认为瑞尧年是想投机,这一封奏疏一出,再无人有这种想法。
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这人是不要命的。
两封奏疏接连呈上,内阁却毫无反应。
徐文升当官四十余年,骂他的奏折能堆座山,脸皮够厚,自然无所谓。
其实朝中大部分官员或多或少都挨过弹劾,没有强悍的心理素质早就辞官了。
让人奇怪的是厂卫也选择静默。
好奇的人们一打听,才明白了原因。
瑞尧年父母早亡,无妻无子,过得一贫如洗。
而自从瑞尧年上奏后,朝中和民间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又清廉能干,厂卫也不敢随便编个罪名抓他。
瑞尧年还找铁匠打了一副镣铐,随时等人上门抓他。
从他上书那一刻起,就没想过能落得好下场。
然而此事却就此结束,无人被罚,也无人入狱。
因为他只是一个五品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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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为帝,必让朝局晴朗,自身勤政,官员廉洁。”怀王说道,“到时候你可要帮我。”
“若殿下到时不嫌弃,我自当鼎力相助。”唐周烨说道。
两个年轻人相视一笑。
“你已经被厂卫注意到了,我不多叮嘱你什么,小心谨慎。”怀王说道,“相信要不了多久,我来探望今年会元的消息也会传出,算是坐实了我的争储之心,你觉得接下来如何?我应该收些羽翼吗?”
“此时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好,”唐周烨说道,“我想最近会发生一件大事。”
“什么事?”
“边防和京防的变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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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怀王过得平静了很多。
在他探访唐周烨的消息传出后,那些言官反而不攻击他了。
但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福王和燕王必在酝酿更凌厉的攻击。
国子监也在这半个月变得十分热闹,一下三百多名考生成为监生在此学习。
这些和唐周烨同年的考生,见到唐周烨都要行礼,因为他是会试第一名。
周国注重功名,也注重位次。
但很少有人和唐周烨攀谈,他们心中还是抱着一丝怀疑。
李松儒依然不见人影。
复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在黎明之前,今年通过会试的考生和往年特殊原因没有参加殿试的考生都聚集在保和殿外,由礼部官员引领他们进入保和殿。
站在第一位的是唐周烨和当初被李松儒骂“穷光蛋”的那位监生。
他竟然是三年前会试的会元。
本来是极好的前途,却不知什么原因耽误了三年。
“吉时已到,考生入场!”在晨光破晓的那一刻,一个奸细的声音传来。
保和殿大门打开,考生们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