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大约五日,唐周烨将修好的《乾宗实录》交于周皇。
其实书早就修好,不过周皇让他主修,他自然要做个样子,磨蹭一段时间再交上去,以示自己的认真。
周皇看完以后龙颜大悦,当即颁布圣旨,唐周烨修书有功,即刻升迁左春坊左谕德,负责怀王的课业。
朝中大臣们觉得心脏受到了刺激。
最近大事情太多了,陛下莫名其妙任意妄为的旨意也太多了。
一个刚入职的年轻人,不过半月时间,就连升两级,还直接教导怀王?
就算他是连中两元的天才,就算他是李荣复的弟子和侄子,也不能不守规矩。
刚刚才熄火的言官们,此时又马力十足,上书开骂。
这次他们没有客气,直接将矛头指向周皇。
言官们虽然怕死,但也不会彻底畏惧死亡,他们或喜欢叽叽喳喳,没事找事,拉帮结派,但他们更有骨气,起码会为了他们坚持的正义付出一切。
奏折中毫不留情,直指周皇在祸乱朝纲,任意妄为。
而此时怀王正坐在唐周烨面前破口大骂。
“他奶奶的熊……”怀王气急败坏刚开口。
“陛下的奶奶是您太奶奶。”唐周烨提醒道。
“嗯哼……”怀王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当无事发生,“那什么,父皇太过分了。”
“殿下对我升官很不满?”唐周烨问道。
“你升官我当然高兴,可让你负责我课业是怎么回事?”怀王说道,“你比我小了两岁啊!”
周国礼学一直教人不耻下问,不要因为对方的身份和年龄而不好意思,但真放在朝中大臣和皇亲贵族身上,谁愿意拉下脸真去请教比自己地位低或是比自己年龄小的人?哪怕是那些幕僚,在给主人出谋划策时也自称“学生”,为的就是给主人面子。
比如李荣复虽给周皇上过课,周皇也称他为先生,但李荣复自己是不可能到处宣传他是帝师,给周皇授业的时候一直以下臣自称,教课的过程也美名曰“探讨”。
如今周皇让唐周烨教导怀王,怀王必须见到唐周烨就行礼,言语也要足够恭敬,和别人谈起唐周烨是还要称他为“吾师”。
周国也很看重排资论辈,小一天都是小,更别谈两岁了,再说两人是幼时玩伴,这一声“吾师”让他实在说不出口。
“殿下别着急,按陛下的圣旨,我是主要负责您的课业,但也会偶尔给三位皇子一同讲学。”唐周烨的言下之意是,不仅怀王要喊他老师,其他两位皇子也要跟着喊。
“那有什么用,能改变我要喊你老师的情况吗?”怀王刚准备点头,转念一想又有些抓狂道。
“此事未必能成呢,”唐周烨说道,“我入朝半月连升两级,比殿下更急的人多着呢。”
“说起来内阁首辅有封还圣旨的权力,父皇最近几道圣旨完全是……”怀王想了想,终究没将“一堆垃圾”四个字说出口,“这徐文升在干什么?这样荒唐的事情他也不知道拦一拦?”
“说起徐文升,已经有不少人调转矛头对向他了,他作为首辅太不合格,陛下不理朝政,他也装聋作哑,长久下去,国家怎么办?”唐周烨说道,“但这次所有人都误会徐文升了。”
“怎么说?”怀王问道。
“据师叔所说,徐文升最近太忙,实在没空管这些事情。”唐周烨说道。
“他忙什么呢?”
“秦军和辽东军分散重组的事情。”
“哦对,他还兼任兵部尚书,”怀王了然道,“不过我怎么没听说此事,也没有半点风声传出?”
“据说是陛下密旨。”唐周烨说道。
“那李大人是如何知晓的?”
“师叔说他自有办法。”
“什么自有办法……”怀王咧了咧嘴角,“能打探到这样的消息,只有厂卫。”
“我也是这样想的,”唐周烨说道,“当初伪造我身份时,我就有所怀疑。”
唐周烨喝了口白水,继续道:“师叔是匆忙间安排了我的身份,我的相貌暴露在外,厂卫不可能不去查,就算师叔安排的人再细心,凭厂卫的实力也早该发现问题了,如今刘进忠和邵元雪迟迟未动手,只能说明他们没查出问题。”
“也就是说,”怀王接道,“厂卫中有人故意捣乱,或者是当初伪造你身份的就是这个人。”
“也可能他既帮我伪造身份,还在勘查中播撒迷雾。”唐周烨说道,“这个人必然是刘进忠或邵元雪的心腹。”
“李大人不声不响在那两人身边埋下隐患,心思真是缜密。”怀王叹道,“不过他为什么不愿意将此人告诉你们?”
“师叔未必完全信任这个人,”唐周烨说道,“而且我们身边有没有厂卫的人潜伏也很难说。”
“传说厂卫中人能潜伏到别人床前不被发现,若是真有,我们之间的谈话恐怕早传入刘进忠和邵元雪的耳朵里了。”怀王说道,“我们也早该完蛋了。”
“我想即使有厂卫的人藏在国子监内,也不可能探听到我们身边,”唐周烨说道,“师叔在国子监这些年应该能掌握的住,若是真有问题,也是你身边侍卫。”
“你大可放心,这些侍卫从小陪我长大,自然是……”
“最可怕的就是这种,”唐周烨打断道,“藏在你身边的,是你认识多年,绝对信任的人。”
怀王看着唐周烨的眼睛,认真道:“你不能怀疑一切。”
“我是您的幕僚,本职就是怀疑一切,否定一切。”唐周烨也盯着他的眼睛,“我走的这条路,若是太信任别人,早晚会栽坑的。”
“不信任的人也包括我?”怀王问道。
唐周烨避开了他的目光,盯着床角。
“也包括您。”
怀王听闻此话并没有生气,而是微微点头道:“我确实可能为了保命而出卖你。”
唐周烨没有回话,依旧盯着床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