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8日星期五
第二天一早,余以为的脸色不太好,因为昨晚几乎没有睡觉。
昨晚放岳一齐回去后,余以为一个人在躺椅上躺了很久。无论余以为问岳一齐,爱不爱星星,爱不爱他,岳一齐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余以为可以肯定的是,岳一齐没有想过要离开星星,也没有想过要重新和他在一起。岳一齐甚至不惜说些狠话,让余以为就此放弃。余以为想起蓝梦在电话里骂他的那些话,“你怎么知道她和她的未婚夫这么多年究竟经历过什么呢?你怎么知道人家就没有发生过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呢?”余以为看着天上的银河,第一次那么恨这满天的星星,为什么要那么明亮,为什么要那么纯粹,为什么要无所不在地笼罩着整片天空?
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星星关心地问道。
余以为正冲着咖啡,笑笑说,嗯,可能是出来玩太兴奋了。
星星有些担心地嘱咐道,那待会开车开慢些,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大洋路不好开的。
余以为喝了口咖啡,提了提神,道了声,没关系,放心吧,会注意的,谢啦。
其实昨晚后来,岳一齐也没有睡好,只不过起床后,岳一齐化了个浓妆,试图掩盖自己的疲倦,也不想让星星担心她。
早餐过后,退了房,这个两辆车的小车队便出发了,前往下一个景点。今天是余以为的车开在前面,而且速度还挺快。余以为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从早上起来看到岳一齐的那一刻,就在有意无意地和岳一齐保持距离。导致,即使已经开上了车,余以为还是会潜意识地一脚油门,让自己的这辆车和岳一齐的车保持距离。出发不一会儿,两辆车中间就被夹塞了三四辆车。
星星边开车边和岳一齐说笑道,这Wilson果然是兴奋了,刚起来的时候我看他脸色不是很好,还以为累得不行,没想到现在开那么快。可岳一齐却有些担心,余以为会不会太矫枉过正了?
车子大概驶出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候,星星突然肚子不舒服,有点想上洗手间,刚好看到指示牌,前面有个服务区,便让岳一齐提前给另一辆车上的蜜蜜发微信,让大家一起进服务区休息一下。谁知,一路上的信号非常的不稳定,蜜蜜收到岳一齐微信的时候,余以为的车子刚好驶过服务区的入口。趁着此时有信号,蜜蜜赶紧回了个电话说,直接在下一个景点集合。
星星和岳一齐在服务区休息了一下,又在加油站的小超市里买了些零食,这才舒舒服服地重新出发。谁知没出服务区多久,车速竟渐渐慢了下来,然后,开始堵车,最后,竟彻底停下了。放眼望去,路上停着的车队长长一条,根本望不到头,星星和岳一齐都觉着,大概是前面出了什么事故。岳一齐给蜜蜜打电话,想问问前面的情况,却发现,蜜蜜的电话根本打不通。岳一齐又试了试小陆的电话,也一样。莫名的焦虑涌上岳一齐的心头,最后,她还是鼓起勇气拨了余以为的号码,可依然打不通。
星星看到岳一齐有些着急,便拿了一包零食递给她,在一旁安抚道,应该是他们那里刚好没信号,别着急,给他们发微信吧。他们开得快,说不定没堵在前面,可能马上就开到景点了。到了景点就有信号了,让他们看到微信赶紧回一下。岳一齐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按照星星说的,在群里给另一辆车发了条微信,剩下的就只能坐在车里等着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警车,救护车,乌拉拉地从旁边的车道上逆行驶过。停在路上的很多司机都下了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故。星星正吃着零食,岳一齐实在坐不住,便下了车。岳一齐远远就听到大家的讨论,说,前面好像是中国的游客,不熟悉这边的道路,迎面撞上了对面的车子,惨咯……
岳一齐的脑子里,突然轰的一声,身体一震,往后趔趄了两步,就好像是她被车子迎面撞了过来一样。想到昨晚余以为那么崩溃地与她的交谈,想到今天早上起来余以为有些疲惫的面容,岳一齐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不到一秒钟,岳一齐恢复神智,拔腿就跑。星星坐在车里,看到岳一齐飞快地跑走,赶紧跳下了车,有些莫名其妙,却没来得及喊住她。
岳一齐跑着跑着,脱下了碍脚的坡跟拖鞋,撩起了束缚的长裙裙摆,原本松散的马尾也彻底脱落了,在风中疯狂地飘着。岳一齐一边拼命地往前,一边不停地回头张望停着的车辆。岳一齐多么希望,在她奔跑的路途中能够听到余以为的声音,大喊,岳一齐!我在这呢!你别跑了!岳一齐心里很慌,心跳很快,大口喘着粗气,生怕自己的心脏供氧不足,支撑不到她找到余以为的那一刻。岳一齐不停地默念,余以为,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啊。可是,一路上,岳一齐胀红了双眼,都没有看到余以为的车停在路上。
也不知道自己光着脚跑了多久,岳一齐才终于跑到了尽头,看到了那个恐怖的事故现场。两辆车子在一个拐弯处迎面相撞,其中一辆的车头已经严重变形。岳一齐迅速将视线从那个可怕的画面移开了,不过她也很快确认了,出事的两辆车里并没有余以为的车。岳一齐这才慢慢放缓了脚步,开始调整呼吸。把头一撇,岳一齐看到不远处,还有一辆车撞在了护栏上,而那,才是余以为的车。岳一齐又重新屏住了呼吸。
车子看上去是为了避免事故,所以打了个转弯和急刹,撞到了护栏上,损伤程度相比起相撞的两辆车来说,并不算大。车子的旁边,小陆和蜜蜜正在接受警察的询问,而余以为,正坐在一张便携椅上,一个医生正在给他进行简单的身体检查。
是余以为最先看到了不远处的岳一齐,一副狼狈的模样。岳一齐光着脚,一手拎着拖鞋,一手拎着裙摆,头发凌乱地虚盖在惨白的脸上。岳一齐两眼通红,眼角的妆容已花,分不清究竟是被汗水还是泪水浸湿的。
余以为和岳一齐对视,时间在这一秒仿佛停止了千年万年。
余以为在看到对面车辆逆行而来的时候,反应迅速,立刻想到了避免事故的方法。车子急转撞向栏杆的时候,余以为已经拉了手刹。最终车子及时刹住,所以撞上栏杆的时候力度不大,没有严重到安全气囊弹出的地步。待车子彻底停稳后,余以为朝前望去,看到的是栏杆外的万丈悬崖,再回头往外看,一声巨响,两辆车相撞。余以为在事故发生前一瞬间的沉着冷静荡然无存,这一刻,他的心里不知道有多么的害怕。如果差那么一点点,现在的余以为,不是躺在两辆车的夹缝中,就是躺在这悬崖底下。说起来,人与死亡之间的距离,不过就是那么一刹那。
身后的蜜蜜正躺在小陆怀里哭,小陆不停地问她有没有事,看到余以为愣在了前面,又担心地问余以为有没有事。
警车和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把他们三人从车里带了出来。医生扶着余以为坐下,开始一边问话一边给他做检查,可是余以为依旧愣愣的,医生甚至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撞到了脑袋。
其实余以为没有受伤,他只是不停地在想,想到了江堰,说要替母亲调查的事情,差一点就要真相大白了;又想到了余兴成,青春期的叛逆过后,他还没来得及回报父亲;还有岳一齐……
此刻,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直到看到余以为没事,岳一齐舒了口气,转身便要走。余以为这才有了知觉,赶紧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追了过去,问道,你!没事吧?
说来也是好笑,明明刚从事故中脱险的人是余以为,此刻却是他在问岳一齐没事吧。岳一齐背对着余以为,缓了缓情绪,放下了手里的裙摆,整理好脸上的碎发,回头说,我们在后面听说,这里出了事故,你们的手机都没信号了,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余以为看着此刻的岳一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些心疼,却又有些高兴。余以为很想直接问她,你是不是在担心我?如果撞车的人是我,你会不会为我感到难过?
余以为刚想开口,蜜蜜就从他背后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岳一齐,一顿呜呜呜地哭诉道,吓死我了Vicky!你是不知道对面的车有多恐怖。幸亏Wilson开车开得稳,反应快,一个转弯急刹给避开了,不然撞的就是我们了!
岳一齐抱着蜜蜜,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而岳一齐的眼睛却看着蜜蜜身后的余以为,问道,你们……没有受伤吧?
蜜蜜放开岳一齐,向她展示了一下身上的一点淤青和擦伤,抢答道,那倒没有,就是撞栏杆的时候,有一些刮擦的皮外伤,不过就是……车子撞坏了……
余以为在蜜蜜身后,没开口,但是朝岳一齐微笑着点了点头。
岳一齐也微微笑了,说道,人没事……就好……你们这还得处理一会儿吧?那我先回去和Wilson说一声,这边没信号,他该担心了。你们处理完了,就去找我们。
嗯!蜜蜜答到。
岳一齐转身,走了两步,才发现鞋子还拎在手上,于是穿上了鞋,慢慢地往回走着。岳一齐穿鞋的刹那,余以为分明看到了岳一齐脚底,星星点点的血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