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七妹歇得差不多,终于出去要到大雄宝殿的时候,信德大师已经去了山脚下的山门那里,信众大都也跟着去了。
七妹本来也没有诚心去拜什么佛,求什么愿,寺里人少了正好,于是就不紧不慢地信步边走边逛。
桂生早跑去前面大雄宝殿看了,王妈妈等不及,已经跟着去听经去了。顺安和蔡志敏是身不由己,也被叫走了。眼下七妹带着绿绢,两个人慢慢往前走着。
从蔡志敏的小院出来已经是午后,游廊无遮无拦,点点阳光斑驳地照下来,温暖又清凉。
顺着游廊岔道,往前走不远就是大雄宝殿,往后走就是塔林了。塔林深处松涛阵阵,像是声声怒吼,七妹下意识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忍住浮上心头的一阵惊跳,带着绿绢紧走几步,去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果然装饰得很辉煌,门口一幅对联:自在自观观自在,如来如见见如来。字写得稳稳当当,并非什么名家手笔。不过黑底金边,一看就是重新描过的。七妹一笑,当先走了进去。
这会儿大雄宝殿里没有什么人,绿绢虔诚地上前替七妹拈香,七妹无可无不可,上香、俯身、下拜。宝座上的释迦摩尼佛嘴角微翘,眯着细长的眼睛,像是在端详自己。
绿绢在她身后跪下,嘴里念念有词:“求佛祖保佑小姐平平安安,康康健健,以后嫁得如意郎君,一辈子顺顺当当……哦哦,以后最好一举得男……还有……”
七妹听得额头冒汗,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打断了绿绢,俩人就要出去时,却见低垂的杏黄色幕帘后面,走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和尚。
“阿弥陀佛,施主留步。”这和尚面目十分枯瘦,一双眼睛却莹润温和,看着七妹的时候,似是含着点点笑意。
虽是出家人,七妹却莫名觉得这和尚亲切,不由停下脚步,学着他的样子双手合什,笑施了一礼:“大师傅安好!”
“适才我在护法座下静坐,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进来。小施主既来此地,即是你我的缘分,可愿意跟我去后方禅室小坐?”
“荣幸之至,请大师傅带路。”虽然有些奇怪这和尚的做派,不过,这里是保安寺,曾经护佑了一方妇孺的地方。
且去看看吧,左右她也无事,总比去山下法会那里去人挤人强些。
这么想着,七妹抬脚跟在高瘦和尚后面,绕到后殿观音像前,从后门走了出来。
本以为和尚要带她经过塔林的,没想到从游廊走着走着,穿过一道小门,却来到了一间题着“经房”的净室前。
有小和尚来开了门,七妹低头进去,发现里面更像是一处书房。屋子雪洞似的白,一点装饰也无,三间打通,摆满了高至屋顶的大架子,架子上全是……经书?
七妹想去看看架子上的那些书,目光却又被窗前大桌子上的一幅字吸引住了,情不自禁地走上去,轻轻拿起来。
“佛性至情。”沉吟片刻,抬起头来看了那和尚一眼,“没想到佛门净地,大师还有这样的闲情。”
和尚仍然笑眯眯地:“嗯,除了有闲情,还想管管闲事。姑娘不妨在这寺里小住几日,我们闲来论论佛,也说说佛性。”
“我与大师素不相识。”
“哪里,姑娘来了这里,我们便已是相识了。”
“大师向来这样吗?什么闲人的闲事都要管?”
“世间事,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闲事呢?”说了这几句话,和尚坐下,伸手拿过旁边的一套茶具,“施主稍候,也尝尝我的茶。请坐罢。”
茶香袅袅,七妹却有些心浮气躁起来,这和尚以为他是谁,也想来点化她?
和尚见她不坐,也不管她,只低头烹茶,“施主可记得刚才看到的佛联?”
佛联?哦,大雄宝殿外面有一副对联,说什么“自在自观观自在,如来如见见如来”,是佛门的禅机罢了。
见七妹不答,只绕来绕去看那些架子上的书,和尚又说话了:“施主有智慧,却没有勇气啊,可惜,可惜!”
“我有没有勇气,干卿底事?”见他说话遮遮掩掩,七妹不高兴了,哼,最讨厌所谓佛门禅机那一套了。
“不关我的事,却关系到很多人的生机与命运。”
七妹不由疑心大起,很多人?生机与命运?和尚什么意思?
“施主年纪还小呢,以后经多了事就知道了。”似乎是安慰七妹,又似乎是自我安慰,和尚给七妹倒了一杯茶,“尝尝吧。”
“我不喝茶的。”
七妹一边说着,一边别别扭扭地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唔,也挺好喝的,大冷的天儿一杯热茶下肚,不错不错。
七妹轻出一口气,不经意抬眼,却见和尚正满目慈爱地看着她。喂,你那个是什么眼神?
见七妹眯着的眼睛不悦地瞪大,和尚又笑了:“可愿意再来喝茶?明天,我想给施主看一样东西。”
跟个和尚喝茶有什么趣儿?和尚有珍本要给她看吗?那一排排的书,呃,不知道是不是书?七妹一指书架子:“敢问和尚,那些都是你看的么?”
“是我看的,也不光是经书,有一些是我小时看的闲书。”和尚了然地笑。
“我,呃,可能借阅?”
“借阅可以,不过只能在这经室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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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一肚子的茶,等七妹从经房出来,见绿绢有些不高兴地噘着嘴,也从旁边门里出来了,刚才给他们开门的那小和尚也在。
她现在心情好,虽然有外人在,也不能总让她心爱的丫头不高兴着,于是不得不问她一句:“你这是怎么了?”
“喏,小姐看。”绿绢把一个卷成了一条的小纸片递到七妹手里,“刚才静圆小师傅带我去抽签儿了。”
七妹展开来看,小纸片上写了两句话“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纸片头上正中间写了个大大的“中”字。
哦,原来是没求来好签,不高兴了?
“好丫头,你怎么也迷了心了,这就挺好啦,中签也算好签啊!”
绿绢见她兴致勃勃,不由看她:“小姐今天这么高兴。”
“嗯,大和尚请我喝了好茶。”哼,她多大人大量啊,他说她的那些不好的话她就当没听到好了。
“对了,绿绢,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多住几天了。”
“多住几天?小姐!快过年了!”
“嗯,你跟妈妈和桂生可以先下山去准备过年啊!我反正也没事,大和尚盛情相邀嘛……”
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没休息后面跟着的静圆小和尚一个又一个了打冷颤,心里不停地怨念:
“那是我们住持大师的师叔,我的师叔祖,怎么好一口一个大和尚的!阿弥陀佛,我犯了嗔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