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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鲜鱼火锅·师徒

时代的车轰轰地往前开,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衢,可在漫天的火光中也自惊心动魄。可惜我们只顾忙着在一瞥即逝的店铺橱窗里,找寻我们自己的影子——我们只看见自己的脸苍白渺小,我们的自私与空虚,我们恬不知耻的愚蠢。谁都一样,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张爱玲 《倾城之恋》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肩膀时,容茵已经拎着大包小包从附近的菜市场采买回来。她把各样材料归位,站在老姜的四合院里,灌进一大杯温热的白水,然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她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这种宁静又忙碌的生活太远太远。在她的那个小院落里,这个季节,茉莉和栀子花应该开得正好,每天早起,站在小院里伸个懒腰,打开院门,一边浇花、琢磨糕点方子,一边等待客人的光临。这样的生活,不正是她在客居F国时深深祈盼、回国后逐渐拥有的吗?

她曾热切盼望过、向往过,也得到过、拥有过,可后来因为另一个人的邀请,她在不知不觉间偏离了生活的正轨。

唐氏好吗?汪柏冬、杜鹤,甚至殷若芙,每天和这样的专业人士切磋、研讨,确实可以学到和得到很多。但不好的地方,正如弯弯所说,那些钩心斗角和疲惫不堪,迟早会磨灭一个人心中那点最自然纯粹的热忱。一旦深陷其中,人的心会逐渐偏离最初的追求。帕维尔就是最好的例子。

容茵尝过他做的甜品,每一样吃起来都还不错,可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意思。

曾经,她以为是他工作太忙,难以事事做到尽善尽美。可在看清唐氏和帕维尔身后的布局时,她才明白,曾经她以为的失之毫厘,其实早已谬以千里。

帕维尔欠缺的并不是时间和精力,而是对于制作甜品倾尽身心的投入。

当一个人的心开始躁动了,他手上的工作就很难臻至完美。

时间都用来打压异己和追名逐利,还有多少留给创作和完善甜品本身呢?

容茵这样想着,再看到手机上那个熟悉的号码,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接了起来。

“容小姐,我昨天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

“小石,早啊。”

电话那头,小石愣了一下,回道:“早,容小姐。你……还好吗?”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容茵说,“我和唐氏的合作告一段落了,并且结束得并不愉快。我知道你是林隽介绍来的,我欠了他人情,而且这段时间你也做得很好,我没有理由因为我和唐氏之间的合作,而迁怒于我和你之间的雇佣关系……所以接下来,是走是留,完全在于你。”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想留下来。容小姐,我想留下来不是为了给你帮忙,或者其他什么。我想当你的徒弟……我想跟你好好学做甜品!”

小石的话让容茵的眉眼染上一抹明亮的色彩,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听到“徒弟”这两个字时,她的神情是许久未见的舒展和明媚:“我还没收过徒弟。”

“我希望能成为您的徒弟,每天帮您照顾店铺这些都不用说,但我不希望每天只按照您留下的方子去做简单的这几样,我想接触学习更多。您留在书架上的笔记我看过了,也试着做过……”说到这儿,小石的声音有一丝羞赧,“但做出来的总是不对,还浪费了不少食材,后来我就不敢乱操作了。我一直想等您回来,告诉您这件事,浪费的那些材料,请从我的工资里扣除……”

容茵忍不住嘴角上扬:“今天先暂停营业一天吧。”

“容小姐?”小石听起来有点儿慌,“容小姐,我,我除了浪费材料,还有偷看了您做的笔记,其他我都是按照您之前的要求来做的,今天要做的依旧是您教我做的那三样糕点,我已经烤好了豆沙小面包,待会儿可能就有客人来了……”

容茵说:“你做了多少?”

“三十个。”小石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照实说了,“这个数量基本每天都会卖光,另外两样,我一般都是上午烤制,傍晚前几乎剩不下什么。偶尔剩下一两个我都会吃掉,从来不浪费。还有……好多老顾客都一直在问您什么时候会回来。这几样糕点虽然很好吃,但他们更希望像从前那样,每天来咱们店里,吃到的都是不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位客人说,您在店里的时候,每天都有惊喜。”小石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话甚至只有他自己能听清,“别赶我走,容小姐,求求您……”

容茵垂着眼眸,她站的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远处小池塘里的荷花。池塘的水泛着金色的光,如同传说里金色鲤鱼的鳞片,那么耀眼,那么好看……她突然觉得大概是自己盯得太久,以至于有点儿刺眼,她揉了揉眼睛:“我没说要赶你走。让你关店,是让你过来帮忙的。”

小石的嗓门瞬间嘹亮起来:“您说地址,我这就过去!”

容茵笑着说:“烤好的那些豆沙小面包,你看看左右邻居开门没有,送一些给他们,留下几个,给我带过来。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

“好!”小石痛快地应了一声,随即又反应过来,“容小姐,如果我烤得不好吃……”

“如果你烤得不好吃,那些客人也不会每天都过来买,所以不要想那么多。我把地址发你,赶紧过来吧!”容茵说,“今天有的忙呢。”

小石雷厉风行,开着一辆老款的黑色大切诺基,半小时后就出现在了老姜的四合院门口。他把车停在外面,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看向站在门口的容茵:“容小姐……”

容茵也看到了,大切诺基车型太大,尾巴有好长一截留在停车位外面。她觉得这情形实在滑稽,不禁笑出了声:“你……你什么时候买的车?怎么这么大个儿!”

小石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以前跟着别人一起跑长途,去的地方都比较偏,那时候不懂事,就拿全部积蓄买了这个,开了好多年了。”

容茵说:“平时你就把它停在咱们院里?”

小石直摆手:“没有,院子里种了好多花,还有蔬菜,现在都长起来了,也搁不下它。我跟隔壁餐馆的郭大哥商量,平时没事就放在他家后院。如果他那边客人多停不下车,我再挪到别处去。”

容茵见他还站在那儿,朝他一招手:“别愣着了,赶紧进来。今天不少活儿呢。”

小石跟着容茵一路往里走,等进到厨房,看见容茵桌上摆着的食材,以及滚开着沸水的大锅,不禁有点儿傻眼:“容小姐。”

容茵:“嗯?”

小石有点儿慌:“咱们……咱们是以后要改行,开火锅店吗?”

容茵乐了:“怎么,做火锅店不好?火锅店也可以做甜品啊,可比单纯开甜品店赚钱多了。”

小石看着容茵的侧脸,半天憋出一句:“容小姐,你在逗我。”

“对啊。”容茵一边处理火锅底料的药材,一边说,“我逗你玩儿呢。”

小石:“容小姐,你变了。”

容茵朝他眨了眨眼:“当我的员工,我怎么也要以礼相待。当我徒弟就不一样了,当徒弟就要做好被师父欺负的准备。”

小石深吸一口气:“那我还是选择当容小姐的徒弟。”

容茵说:“叫师父。”

小石特别乖地叫了一声:“师父。”然后又说,“师父,我来吧。这些力气活儿我来做,您在旁边看着就成。”

容茵瞥了他一眼,脱下手套递过去,一边指挥:“把这些切成小段就行了。”

备好了药材,容茵另起了一锅,指挥着小石倒入熬好的鲜鱼汤,然后就开始择菜。

小石一边切羊肉片,一边说:“师父,咱们准备的这些会不会有点儿不够吃啊?”

容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两斤羊肉还不够吃?”

小石摇摇头,突然又反应过来:“您是说……我吃?”

容茵说:“不然你以为是谁吃?”

小石突然觉得脑容量不够用:“所以这儿是您的……家?”

容茵笑了:“想什么呢?!今晚有一桌客人,我这也是帮别人看店,又是第一次做,中午先带你试吃一下。”

小石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说:“那咱们明天就要回去了?”

容茵说:“今晚就回去。”

小石欲言又止。

容茵看着他踟蹰的侧脸,说:“林隽找过你吗?”

小石迟疑着点点头:“昨天找过,但那时我们都不知道您在哪儿。”

容茵说:“如果接下来他再找,你就说不用找了。”

小石点点头:“我知道了。”

容茵问:“能做到?”

小石看了她一眼,说:“您是师父,您说往东,我绝不往西。林隽再找您,我就说不知道。”

容茵有点儿感动,又有点儿想笑:“不怕惹林隽生气?”

小石说:“林先生不是那样的人。”他一下一下切着羊肉,从这个角度看去,他拿刀的样子似模似样,羊肉也切得薄厚适中,“您既然已经从唐氏离开了,林先生就应该知道您的苦衷。他如果听我说不知道,就知道是您的意思了。”

容茵择菜的手指顿了顿,“嗯”了一声:“林隽是个聪明人。”

小石说:“您从唐氏离开,是有什么人欺负您了吗?”

容茵看向小石的眼睛。他的眼珠很黑,因此认真看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特别专注,不过因为年纪太轻,尚且不知收敛锋芒,眼睛里透着一股锐气。若不是锐气太盛,这双眼睛倒像足了一个人。容茵撇开视线,轻声说:“说不上,但我在那儿做得不开心。”

小石点了点头。厨房里除了清澈的水流声,轻微的择菜声,以及刀锋一下一下切割开肉的纹理落在案板上的声音,许久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小石轻声说了一句:“如果接下来再有人欺负您,我会保护您的。”

容茵没有说话,眼眶却微微有点儿湿润。她和小石相处的时间并不长,林隽把人介绍来后,她带着他学了一些基本功,接着就是教他烤制几款甜品店固定贩售的糕点。而她在唐氏工作的这段时间,全靠小石一个人撑起整个店面,每天无论多忙多累,他早晚都要向她汇报请示好几次。她从没想过会从小石身上收获这样的尊重和维护,可当她看着这个年轻男孩的眼睛,就知道他说的每一句承诺都是发自真心的。

送人来之前,林隽简单地介绍过小石的过去。当时林隽说:“小石很年轻,或许欠缺经验,但也是想认真学一门手艺的。另外,这个孩子心思端正、重情义,哪怕以后他在店里做不下去了,容小姐,你也会收获一个很好的朋友。”

人生有时会在你觉得自己已经身处谷底时,给你预料之外的馈赠。

许多事大概总不会如你最初期待的那般好,可也别忘了,事情也远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糟。

无论是林隽还是容茵都没有想到,小石的到来不仅为“甜度”带来了安全和便利,还给了容茵一个情深义重的好徒弟。

晚上七点整。

小石换上男服务生的工作服,到门口引客人进门用餐。哪知刚在门口站定,就看到容茵那辆墨绿色小皮卡歪歪扭扭地开了过来,差点儿冲到台阶上。

小石和从车子里冲出来的中年男子面面相觑。

老姜:“……”

小石:“您……请进!”能开她师父的车,肯定不是一般人啊!而且他站在这儿本身就是迎宾的,见人客气点儿说话总没错。

老姜回过神儿:“你是容茵的朋友还是弯弯的相好?不管这些,今晚那桌客人来了没?”

小石指了指他身后。

老姜一回神,就见路灯底下停着一辆黑色卡宴。老姜眯着眼去瞄车牌,看清后三位的瞬间就笑容可掬地迎了过去。

小石心领神会,转身往后厨走。

有了中午师徒俩试吃的经验,容茵此时已经有了点儿轻车熟路的意思,和小石合力把鲜鱼火锅端了过去,又让小石候在厨房等叫菜,自己则绕了弯,从侧门出了四合院。

等老姜和那几位贵客寒暄过半,引人踏进四合院,还没进雅间,光是闻着那股熟悉的鲜鱼汤味,老姜的眉毛已经不自觉地舒展开。他示意几位先进房间,自己则往快步往后厨走去,自然又和早就等在那儿的小石来了个脸对脸。

看着案板上备好的菜,老姜也有点儿蒙:“这是……”

小石朝他一鞠躬:“饭后甜品在冷鲜柜,桌上这些是按照弯弯小姐留下的单子准备的,如果有疏漏的地方,请您多包涵。”他又指了指灶台,“还有一锅鲜鱼黄米粥,是我师父留给您的。”

说完就往门外走,忙了一天一宿没睡觉的老姜总算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上前拦人:“这位小哥,你师父是?”

小石黝黑的脸端得四平八稳,看起来高冷十足:“我师父的车钥匙应该还在您那儿。”

老姜一拍脑门,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然后又看小石:“你说你是……容小姐的徒弟?”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实在是信息量太大,他这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小石接过钥匙,没有说话,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大叔,再见。”

半晌,老姜才从被一个帅小伙叫“大叔”的打击中回过神,一边手忙脚乱地上菜,一边在心里嘀咕,他也就是这两天休息得少了点儿,吃得差了点儿,可不论身材气质还是精神面貌……老姜深吸一口气,一脸不忿,等弯弯回来了,他一定得找她评评理,就算他的年龄真是大叔了,前面加个“帅”字是不是比较妥帖?

另一边,容茵开着自己的小皮卡,跟在小石的大切诺基后头,一路回到了小院。

回郊区的路一路畅通,小石也体贴,事先打电话从甜品店隔壁的餐馆订好了饭菜,师徒俩一进门就可以开吃。等容茵吃饱喝足攒足了精神,抬头一看,才不过晚上八点来钟。

她搬了一个凳子坐在小院里,手边放着茶水和水果,脚底下燃着一盘崖柏线香。前些天她不在家的时候,隔壁的老奶奶送了两把蒲扇过来,小石一直好好收着。这会儿用来纳凉扇蚊子,真是再实用不过。

容茵手肘撑着石桌发呆,小石就在一旁削桃子。聂子期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

小石瞥了一眼容茵手机上的名字,觑着容茵的侧脸说:“这位聂先生昨天也来过好几个电话。”

容茵“嗯”了一声,接起电话:“子期。”

聂子期对于容茵这么痛快地接电话很意外,他握着手机,扫了一眼坐在面前身体极度前倾的苏苏,有点儿不自在地站了起来,转身走到了窗边:“阿茵,是我。”距离两人上一次在君渡的咖啡厅的谈话,其实也没有过很长时间,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仿佛已在不知不觉间相隔山海。聂子期咳了一声,说:“这两天打你手机一直不通,有点儿担心你。”

容茵实在累了,懒得动脑子去想聂子期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她望着院子里一藤开得正好的忍冬,说:“最近有点儿忙,所以关机了。让你担心了。”

盛夏时节里,忍冬清甜的香气氤氲着整个小院儿,仿佛又回到那一晚酒店的后花园。容茵觉得眼前有点儿模糊,忍不住揉了揉眼,撇开了视线。小石将削好的桃子切成小兔形状,摆在小碟里,又递了小叉子过来。容茵尝了一块,桃子又脆又甜,她忍不住缓和了眉眼:“你最近怎么样?医院好像没有清闲的时候。”

聂子期沉默片刻,说:“最近在固定照顾一位病人,是我老师的病人,所以还好。”

容茵说:“有空来‘甜度’坐,我给你烤蛋糕吃。”

许多人都被容茵甜蜜温软的外表骗了,聂子期跟她做了五年同学,又经历了上次的表白,对她说一不二的性格再清楚不过。可饶是如此,听到容茵主动开口相邀,他还是忍不住会遐想,自己会不会还有机会?

容茵上次说,如果她要谈恋爱或者结婚,一定是找到了为之心动的人。如果没有,那么过单身生活也不错。她还说在这件事上,他和她理念不合。

聂子期曾经也以为自己会是容茵说的那种人,到了合适的年龄,没有等到容茵,没有遇到自己真正心仪的爱人,也会按部就班地找个合适的对象结婚生子,然后过完安稳的一生。

经过那天的谈话,他也不止一次诘问自己:会吗?

没有容茵,也会是其他人。只要到了合适的时间,就得找个差不多的人结婚。

他以为自己是可以的。可面对着苏苏的热烈追求,看着她每次望着自己饱含热情的双眼,他发现自己并非自以为的那般成熟世故。

苏苏这样的女孩子,容貌上佳,身段火辣,工作上独当一面,生活中也不乏情趣。她是那种都市新女性,热情、大胆、敢于追逐爱情,也懂得享受恋情本身。聂子期几乎可以肯定,如果自己和苏苏谈了恋爱,哪怕没有走到最后,她也不会以这段经历要挟婚姻。如果容茵是苏苏这样,又或者她拥有的是许多女孩子那样的传统婚姻观,聂子期相信,自己的处境会比现在强上许多。

偏偏容茵看似保守,实际是最难拿下的那种类型。

她并不需求婚姻作后盾,甚至连恋情都可以不要,因为她在自己的精神领域有着绝对丰饶精彩的追逐和收获。

可这样的容茵,正因为求而不得,才越发让人欲罢不能。

如果她和许多人都一样,如果她比较容易得到,或许就不会令他这样魂牵梦萦了吧。聂子期心里这么想,却忍不住嘲笑自己男人的劣根性。归根结底,还是逃不开那个魔咒:越是求不得,越是想得到。

聂子期让自己的声音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好。刚巧我明后天都有空,不知道容大掌柜有没有这个时间赏脸?”

容茵听到“大掌柜”这个称呼,险些被桃子噎到,她拍拍自己的胸口说:“明后天我休假,不过你要来吃蛋糕的话,当然可以。”两人怎么说也是多年的老朋友,就算当不成恋人,朋友情谊也不能说断就断。再者,上次她为了打消聂子期的念头,在咖啡厅说的那些话多少有些绝情,趁着休假给他做个蛋糕慰劳一番,也算当作赔礼了。

小石相当有眼力见儿地递过来一杯花果茶,容茵接过抿了一口顺顺气儿,说:“不过‘大掌柜’这个称呼咱们就免了吧。”

聂子期逗她:“那……容老板?”

容茵说:“叫‘容茵同学’都比这个强。”

聂子期忍不住笑,两个人很久没这么放松地说过话了:“那好,阿茵。我明天下午两点到。”

容茵答应了一声,正要挂电话,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子期,如果这段时间有其他人找你……就说,我不见。”

她说得模糊,主要是不确定林隽到底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她相信以林隽的体贴性格,肯定要找机会解释当时的事。可对她而言,林隽的这份体贴恰恰是她此刻最畏惧的折磨。她巴望着这几天林隽工作多忙一些,等过了这段时间,让他发现他那位老板对她也不过是那么一回事儿,届时哪怕林隽登门拜访,为的也是他们两人间的友情,而不是掺和着其他什么人的请托了。

这样想着,容茵又忍不住自嘲一笑。对于唐清辰那样清高桀骜的人,真会有“请托”林隽这种想法吗?

他现在肯定恨死自己了。

不识大体,任性妄为,把汪柏冬气得住院,又趁着他事业遭受重创时一走了之……以唐清辰的出身和地位,何苦找她这么个坏脾气的扫把星呢?

挂断聂子期的电话,容茵的脸色明显黯淡下去。

小石在一旁说:“您要是不想见就不见,没必要为了什么人委屈自己。”

容茵早就发现,小石心思细腻,胆子却挺大。或许是因为两人之间又多了一层师徒的关系,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当然这跟他心性比较单纯也有关系。可经历了在唐氏的那番风雨,与小石这样简单纯粹的交流,正是容茵所渴盼的。

唐清辰身畔卧虎藏龙,汪柏冬工于算计,林隽八面玲珑,苏苏敢打敢冲,就连后来融入的杜鹤也不是平凡角色。她胆子够大,城府也够深沉,留在唐氏那样的地方必定能一展所长、所向披靡。回想起两人之前交际的种种,容茵忍不住笑自己太傻,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哪怕都是女孩子,哪怕一见如故,也总是别有内情的。更何况杜鹤本身是那样光彩夺目的一个人。

小石说:“您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跟我说。我绝不会别人说的。”

容茵摇了摇头:“没什么。不是因为聂医生,是我自己突然觉得有点儿挫败。”

过了许久,小石说:“我觉得师父是很厉害的人,会让师父觉得挫败的,应该不是事,而是人吧?”

容茵点点头:“是啊。为人比处事难多了。”

也不知道小石从前做的是什么职业,当初林隽介绍他来的时候故意隐去不说,容茵也从不问,但小石不论是站是坐,身体都挺直如松。听到容茵说这句话,小石始终挺直的脊梁突然有了些许松弛,他说:“在这儿,每天做甜品,让我觉得很放松,因为不用跟人打交道。”

容茵看着他说:“可是我们每天打开门做生意,归根结底还是要跟人交流的。”

“那不一样。”小石说,“跟客人交流是最简单的,只要东西做得好吃,他们就会来。”

容茵说:“那要是有人故意找碴儿呢?”

小石看了她一眼,说:“不会。”

容茵忍不住笑了:“也是,有你在,想找碴儿大概也不敢了。”

有一种人,哪怕只是站在那儿一声不吭,也能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不好惹的。小石是这样的人,唐清辰也是。

容茵突然有点儿烦躁。她从前不是这样的,眼睛里看着一个人,就是这个人;不会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总会和另一个比较。

小石说:“其实只要你不想去做,没人能勉强你什么。”容茵看向他,就听小石继续说道,“最初,他们都劝我抽烟,我说不会。后来好几个人一起劝,还有人往我嘴里塞,但我一直不抽。几次之后,就没人再烦我了。”

过了好一阵儿,容茵放下茶杯,淡淡一笑:“你说得对。自己不想做的事,没有谁能勉强。但被别人劝动了,去做了,也就不要后悔。”

路都是自己选的,没有人能真正逼谁做决定。所以,那些走过的路,那些不止一次暗自悔恨走错了的岔路口,可以回顾,可以反思,却不需要一遍遍怨天尤人。走过了就是过了,做错了就是错了,重要的是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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