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的一下,一个消瘦人影从床上惊坐而起,这人叫张充,是关山城关南酒肆老板唯一的儿子。
他又做梦了,梦到了老先生,梦到老先生在那间茅草屋里逝去了,老先生无子无女,大伙随便给老先生安了个坟,便不再多管了。
张充怕梦是真的,他还记得当初从村里来这关山城的时候老先生看他的眼神,和说过的话。
以前不懂,现在却是渐渐有些懂了,至于不懂的地方,也是再也没有一个问的人了。
那天是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他还不在关山城,严格来说是关山城附属的一个沿着断江的小村庄的人。
在村里有一个老童生,在张充印象中老先生几乎是村里最老的老人,老到没有呵斥人的力气,一直都是很和煦的语气在教他们识字读文。
老先生时常说张充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可张充并不这样认为,因为他识字快,却读不懂文。
问老先生,老先生也说自己只是个老童生,不求甚解,也不懂文。
再后来老先生讲什么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为国为民这些。
张充更是不懂,问道“就是和来村里收税的吏员老爷一样吗?”
因为每次这些吏员老爷来收税,总是一次比一次高,说着些这是于民有利的让人听不懂的话。
老先生有些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有些略带沉重的说道,“张充你要记住,这些吏员并不能代表什么,以你的天资以后科举应该不是问题,等你当上官,无论大小,要记得你为官的目的,是真正有所作为,而不是……”
老先生看着张充懵懂的眼睛,长叹一口气。
“算了,谁人知前路。”
直到张充父母离开村里准备去关山城的那天,老先生带着些许乞求的语气对张充的父母请求,说张充天赋有,悟性也不差,是个读书的料,以后切不可断了这条路,甚至还给了一封介绍信。
这封信可不简单,是关山城大户人家樊家的三老爷,这也是老童生为数不多的关系了。
只是对张充的父母来说,他们老来得子,也不希望张充离开自己身边,读书是好,可还不如在自己身边,也不愁吃穿。
就这样,老童生依然在江边小村默默无闻,张充和父母前往关山城,开了间生意清冷的酒肆。
名字还是张充给取的,名叫关南酒肆,平时若无其他事,他便是一酒肆伙计。
————
“张充哥哥,你又来借书啊!”
一个皮肤小麦色的阳光少女对前来樊府的张充喊道。
那一封介绍信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起到老童生想要的作用,不过好在对于张充来说,算是足够了。
就像此时,他可以每次到樊府借阅一本书,便够了。
听到少女的呼喊,张充原本平静的内心泛起涟漪,不过表面上还是面无表情的说道,“嗯”
在张充心中,少女是除了老先生外唯一一个对他怀有善意,心思纯粹的人。
少女是樊府三爷的独生女,却与其父是儒家大儒的风格不同,喜爱舞刀弄枪,张充常听少女自己吹牛说得到了樊家二爷七成真传。
那怎么可能,樊家二爷可是边疆节度使,无数次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人物,声名可令外族小儿不敢夜啼。
要是这小丫头片子能有樊家二爷七成真传那还得了。
当然张充自己如今也不过刚满16,而少女还小他一岁。
两人一起在书房翻着书,虽然两人都是在看书,但张充书虽然翻的快,却没有什么声音,而少女则一会哗啦哗啦,一会哗啦哗啦的,那感觉不是来看书找书,就是纯粹来捣乱的。
张充无奈抬头,“樊漓,能安静看一会吗?”
樊漓撇撇嘴说道,“人家可没有捣乱,我这是在认真找书呢!”
“哇唔,原来樊漓是个爱读书的女孩子啊!”张充略带夸张的说道。
樊漓对看书可没什么兴趣,不过过几天樊三爷要回关山城,上次走之前可是下了狠话,要樊漓背完功课。不然以后绝不会让她在外面再疯了,就好好在房间里学女红,做女孩子家家该做的事。
但这对樊漓来说怎么可能,她的志向可是和前朝平阳长公主一样,做一个沙场纵横的女将军。
其父,也就是樊家三爷走的时候,樊漓可是千万个保证,排着胸脯说一定做得到,可还没两天,就抛诸脑后了。
但过几日樊三爷就要回一趟关山城,不然不是火烧眉毛,樊漓也不会怎么急。
张充虽然开着玩笑,不过还是接着问道,“算了,你找什么书,跟我说,我帮你找,不然就你这找法,你爹回来你都不一定找的到。”
樊漓停下手中的动作,心里想着,哎,爹要我看什么书来着?
好嘛!根本想不起来,只在记忆中有那么几句绕口的句子,还是爹在家逼着自己背下的。
见樊漓愣住,张充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头说道,“樊漓你不会连要找什么书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就是我爹要我看的书,还说一定要死背下来,不然我的下场可就惨了。不过我还记得几句,是子曰,子曰什么来着。”樊漓说着,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小。
不过好在书房现在就两人,又安静,张充算是听到了。
越过这排书架,顺手抽出一本,递给樊漓。
“是不是这本?”
樊漓接过,飞快的看了看前面几页,十分肯定的说道。
“没错是这本。”
毕竟她也才看过前两页,这一样那就没问题了。
可是随后她就蒙了,张充又递给她好几本,并且还没停下找书的动作。
这咋还能一本接一本呢!记得当初不就一本的吗?
樊漓只感觉头上无数星星在转,难顶啊!
算了,不看了,还不如去演武场用凤嘴梨花枪练两套枪法呢!
看到樊漓落荒而逃,张充那张冰冷的脸,露出一丝笑容,但瞬即又收敛。
将抽出的书籍又一一放回去,拿起自己选好的一本书,在走的时候给樊三爷院子里的管事说了一声,顺便帮他核算了院里的开支,就走出樊府。
当然是从后门走的,走出樊府的瞬间,张充一身旧衣在这街道上便显得无比适宜,也毫不起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