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1月4日(晴)
尽管人生中总会有太多的记忆是我们所希望能够遗忘的,但是往往我们越是痛恨着它们的存在,它们就越是牢固的屹立在我们的脑海中,并且还会不时的蹦跳出来刺激一下我们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
“‘千伊雪’这三个字已经有多久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了?明明是已经忘掉的记忆,为什么再次提起时还是会这样的刻骨铭心?原来所谓的忘记,也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陈鲲鹏仿佛又置身于那个他与千伊雪初遇的夜晚。虽然第一次的相见,那个女孩留给他的就只是一个浅显的笑容,但就是这个仿佛春风般温暖和煦的微笑,一下子融化了他冰封近十年的内心。在那一刻,他终于理解了父亲当年初遇母亲时的怦然心动。不过陈鲲鹏却选择了与自己父亲的默默守护完全相反的另外一条道路,采用了一种卑劣的手段得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体。
在那个仍旧还残存着夏日余热的初秋夜晚里,当千伊雪满脸坎坷的找到自己,并表示愿意与自己在一起时,陈鲲鹏的内心中如同得到了全世界一样充满了窃喜。他终于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了,这一切仿佛也证明了他当初选择的正确。可是当千伊雪又告诉自己她怀上了孩子时,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浇下,让他彻底的清醒过来。自己这样的人真的有资格成为一个父亲吗?一个拥有着魔鬼父亲的孩子将来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与其让这个孩子将来会以拥有自己这样的父亲而感到耻辱,倒不如现在就结束这个幼小的生命。
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这个决定,却导致了那个柔弱的女孩近乎疯狂的抵抗,甚至于在自己因为失手而导致了她的流产后,而去选择了那条更为极端的道路。
直到那个女孩变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愚蠢。如果说父亲是用自己的爱成就了心爱之人的辉煌人生,那么自己的爱就是摧毁心爱之人人生的真正凶手。
他直到那一刻才明白了“无私”与“自私”这两个词语的真正含义,也同时明白了这两个词语会给他人人生带来怎样的改变。在那一刻陈鲲鹏真的很想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来为自己心爱的人去复仇,可是像自己这样肮脏的人又怎么有为她报仇的资格呢?
究竟谁才拥有着这个资格?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了他很久。直到那个同样漆黑的夜里,那个躲在角落中的瘦弱男孩出现时,这个问题才在陈鲲鹏的心中真正的有了答案。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才有为千伊雪复仇的资格,虽然那个男孩现在还不具备这样的勇气,但是他坚信迟早有一天那个男孩会手提利刃从那个卑微的角落中走出来,会用自己的鲜血来祭奠自己妻儿的灵魂。
“你或许会怨恨我吧?尽管这样他也终会变成一个魔鬼,但是这也终将是他的人生之路。”
也是在那个夜晚,另外一个同样瘦弱但却更加倔强的女孩也走进了陈鲲鹏的人生。
“是你害死了我的姐姐。”
就在陈鲲鹏满脸失落的望着那个男孩跑远的背影时,一道冰冷的声音传入到了他的耳中。无力的瘫靠在墙角里的陈鲲鹏微微抬起头,眯缝着眼睛看向了似乎就位于自己身前不远处的这道声音的发出地,一个年龄大概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正一脸仇恨的盯着自己。
“你的姐姐?”
“千伊雪。”
“你是齐玥?”看着这个小女孩,一个千伊雪经常提到的名字出现在了陈鲲鹏的脑海中。
“对。”依旧是冷若冰霜的眼神,完全没有因为自己认出她的身份而带来任何的变化。
“你今天是来为她报仇的?”
“报仇?我没有这个资格。”她满脸失落的回过头望向黑暗中刚才那个男孩站立过的地方,然后又再次看向颓废的躺在墙角中的陈鲲鹏,“再说现在还有那个必要吗?你现在似乎比死亡更加痛苦吧?就让这份痛苦继续的延续下去吧,这或许也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是啊,复仇不仅仅只有杀死仇人这一种方法,有的时候人活着会比死亡更加的绝望,只是很难想象得到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居然也会明白这个道理,而她也是唯一一个看得到他的痛苦的人。
“你很聪明。”
“可惜姐姐一直都没有看出来。”她再次的回过头望向了那个位于黑暗中的角落,“以后我会经常来找你的,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不能够忘记此时心中的痛苦。”
听到她的话,陈鲲鹏的面部不禁地抽动了一下,“你还真是一个狠心的孩子。”
“直到他重新回来的那一刻为止。再见。”女孩却没有再理会他,缓慢的消失于刚才那个男孩逃走的方向。
从此以后,那个女孩果然会不时的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那个男孩也一直在坚持不懈的监视着自己的行踪,而陈鲲鹏却一直的生活在永无止境的痛苦之中。
直到有一天他突然的意识到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那个男孩能够提起勇气来报仇的时刻,自己的精神就会被这种痛苦所彻底的摧毁。自己现在必须要尽快的忘掉那个身影,直到那个男孩的复仇之日到来。于是他亲手造就了自己五年的牢狱生活,也成功的避开了他们的纠缠。
可是让陈鲲鹏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五年之后出狱的那一天,来迎接他的人居然会是她。当年的那个瘦弱的小姑娘如今也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那个在心中被遗忘了近五年的痛苦也伴随着她的身影,而再次的出现在了自己的心中。
“你还真是执着啊。”陈鲲鹏有些哭笑不得的凝视着就这样静静的站在自己身前的齐玥。
“我说过,直到他重新回来的那一刻为止。”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走吧。彼岸酒吧现在还在吗?”
“那里还是老样子,只是有些物是人非了而已。”
“那就一起去叙叙旧吧。已经好久没有去过了,现在倒是有些怀念那里了。”
“走吧,正好我也好久都没去过了。”
此时陈鲲鹏与齐玥彼此说话时的语气倒不再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反而像是一对许久未见的老友,因为他们都已然明白自己心中的痛苦都是失去了唯一亲人之后的悔恨。尽管他们两个人的相处都只会彼此提醒着对方这份痛的存在,但是也只有同病相怜的两个人彼此的慰藉才能够使这份痛苦得到有效的缓解。
他们两个人在此刻就如同彼此心中的罂粟,虽然都知道过多的接触会很危险,但是却又都无法去彻底的戒掉。这也正是齐玥在千伊雪死后会时常不由自主的出现在陈鲲鹏身边的真正原因,这些也是在陈鲲鹏五年的监狱时光中,他们无法再靠近彼此之后,两个人共同得出的答案。
“现在你就这样的离开了,而下一个也应该是我了吧?”窗外的夜色开始慢慢的变得有些朦胧,陈鲲鹏的眼睛也开始慢慢的被泪水所浸染。
现在的他真的很后悔,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来到过这座城市,也没有寻找过那个女人,或许自己也就不会亲手杀死了最深爱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