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岛城这间酒楼的客房时,小护法已经抚平了直裰上最后一道褶皱。
那两个肤色微黑却眉眼俏丽的年轻女孩还在酣睡,年轻真好,不必担心明天,因为还有大把的明天可以挥霍。
小护法来到来到雕花的厢床前,伸手摸了摸其中一人似入噩梦微微出汗的手,又轻轻的拧了拧另一人睡梦中略带笑意的脸蛋,不舍的叹了口气,''我佛普渡众生,可这众生百态,不知渡不渡的过来?''皱了皱眉,小护法还是平静的起身,替她们拉好厢床的帘子,脚步轻盈的走了出去。
走出酒楼的大门,扑面而来的海风让小护法陶醉的闭上了眼睛,他深呼吸,将那份绝对新鲜的清凉深深的埋进了体内,埋在了肺腑的深处。
这就是岛城。
一座能把人的肺腑洗干净的城。
祈雨崖顶,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依旧保持着昨夜的姿势,孩子毕竟是孩子,只要心里有了安全感,在哪儿都能睡的很香。
脚步声传来的时候,李有志拍了拍孩子的脸颊,''醒来吧,天亮了好久了。''
孩子半眯着眼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冲着李有志歉意的笑了笑,''昨晚讲到哪了?我怎么都忘了?''
''没事。''李有志揉揉孩子的头顶,''你记到了哪儿,咱们今天就从哪儿接着讲。''
''我怎么觉得肚子里多了点东西,那东西还嘶嘶的往外冒气,还冰凉凉的到处乱窜,浑身好舒服的。''
''那你想不想更舒服点,让它们听你的话,不乱窜了?''
孩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有志,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我念段口诀,你可要记牢了?''
''嗯。''孩子又重重的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李有志逐字逐句的缓缓说着,孩子支愣着耳朵,逐字逐句对着李有志的口型默默的念着。
念完一遍,李有志低头问道,''记住了吗?''
''记住了。''
李有志眼睛亮了,惊奇的追问,''只一遍,就真的全记住了?''
''嗯。''
''那你念一遍我听听。''李有志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嗯,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嗯,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有,有,欲以嗯观其徼。嗯······嗯······此两者,嗯,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什么玄?嗯,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孩子磕磕绊绊,终究还是全部念了出来。
''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啊?''
''很好了,意思你现在不用明白,你只管念。现在就继续念,念完从头再念,念到肚子里那东西听你的话了再告诉我。''
李有志按了按孩子瘦小的肩膀,拍了拍孩子的后背,''挺起胸,抬起头,声音不必太大,但字一定要念的清清楚楚,明白吗?''
''道可道,非常道······''孩子挺直了身子,没有回答李有志,而是声音清脆的自顾自念了起来。
李有志这才起身,离开崖边。
李有志的离开,让崖边的孩子有点失去依靠,但那小小的身体只是,轻微的抖了抖,之后便稳定了下来,念的更加起劲了。
那脚步声的主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垂手站立着,目光中充满了羡慕。
''何事?''李有志面无表情的问到。
''师尊,小护法好像到了岛城了!''
''什么叫好像?''
''昨天傍晚,一个衣饰纤尘不染,身材修长,头皮光亮,面如朗月的僧人到了岛城,在天然居吃了风干牛肉和海鲜,吃完又到迎宾楼要了间最贵的天子号客房,伙计送上去了两坛子上好的花雕,几样酒菜,同时送上去的还有听风院的那对姐妹花魁大小黑牡丹。风流快活了几乎一夜,天刚亮他又收拾的规规矩矩干干净净的出了门,看样子是去往城主府的方向了。''
''嗯,倒是像小护法的做派。''李有志淡淡的笑了笑,''不过,他该留一朵黑牡丹给大护法。''
''可是师尊,六师兄和七师兄都悄悄看过了,没什么修为。十九师弟不放心,午夜又去了一趟。''
李有志面色凝重了起来。''看来大护法还真舍了那块龙涎了。''
''师尊是说他用龙涎隐匿了修为?不会吧?龙涎可是不出世的秘宝。''
''他就为了让你们觉得像是他又绝对不会是他,他才能掩人耳目。''
''果真是他的话,师尊,我们该如何应对?''
''他既然想要演一场自己装自己的戏,就让他先过足了戏瘾再说。''
''师尊,还有两件事,一件是塔院昨晚落了一场雨,范围就只有塔院的那一片,连围墙都没有越过,守塔的二师兄忙活了大半夜,却找不到蛛丝马迹。第二件是盯着南齐的四师兄发觉走商帮的领队有些不对劲,追问之下,知道这领队刚到岛城就丢了一个自称齐天宗长老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带着的一口箱子也丢了,应该是被此人一同带走了。据那领队说,此人是昨天早上入的商队,他觉得此人形迹可疑,准备带到岛城交给四师兄处置,没想到刚进城就丢了。不过领队说检查过那口箱子,倒没什么猫腻,都是些朱砂松石蜜蜡之类的东西,估计是想卖了赚一笔。''
''落了一场雨,丢了一个人,有点意思!''李有志目光望向了远方,自言自语道,''来的人还真不少啊!一个替我洗塔,一个躲起来替我修阵法,有点意思。''
''北魏南齐这般动作,似乎有联手的动向,只是不知师尊所言的洗塔之人会是哪一方的势力,弟子担心就这么放任他们联手,我们怎么收场?''
''老大呢?到哪了?''
''据说已经过了风波洋,进入了东海,天黑之前应该能到。''
''让陈林带上他的船队出海,去接一下老大,船上只带院里的年轻弟子,记住,让他接到老大直接去尖阁,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岛城。''
''师尊,有这么严重吗?八师兄的伤还没好利索,不如······''
''你懂什么?无需多言,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叫你二师兄来见我。''
''弟子领命。''那人恭敬的施礼,目光中充满了焦虑。
岛城的城主府其实早已没有城主,但岛城的凡俗事务却没有停顿过,因为有塔院的三师兄在这里坐镇。
塔院入室的二十多名弟子中,三师兄除了入门较早位列第三以外,功法修为之流还真的排不上号,但打理这座人口众多规模宏大的岛城,没有谁会不佩服他的手段。师尊李有志曾经就说过,调教岛城这样一座大城,对于老三于书翰来说,不比烹煮一碟小海鲜来的更难。
三师兄于书翰也喜欢这样的工作,每日晨起站在城主府内最高的箭楼上,看着这座独一无二的城慢慢苏醒,看着渔船出海,看着商号卸板,看着学堂的夫子打迟到的孩童手掌,看着鱼市的小贩骗眼拙的大婶铜钱,看东海如纱的雾霭,看崂山遮腰的云海,看着这座城每天安静祥和的升起炊烟,于书翰的心里才能安稳如常。
昨天似乎城里面和崂山上都有些异动,于书翰在箭楼上待的时间更久了一些,直到看见城主府门禁的老刘心急火燎的向箭楼跑来,才施施然走了下来。
''三先生,有个白净的和尚在门口闹事,嚷嚷着要和您讲讲道理。''
''无妨,让他先闹着。我先喝碗海鲜粥,成麻子昨晚钓了一条蓝虾,那味道,我在箭楼上就闻到了。咦,对了,那和尚可是潭拓寺的高僧小护法,不能怠慢,我叫厨房给他送点素斋。''
''三先生,已经送过了,可那和尚说他不吃素,好酒好肉倒可多多益善。''
''给他好了,偌大的潭拓寺,敢叫明不吃素的还真没有别人了。''
''他,他,他还要拆了长明灯的灯箱。''
''做什么啊?''
''他说灯箱的柱子够高,拆了灯箱搭块板子正好做云台,还说要普度岛城的众生。''
''嗯,倒是个不错的注意,你回头让老柴头带两个工匠去,凭他指示。''
''啊?三先生,就这么让他闹啊?''
''还能怎样?不过你放心,他闹也白闹,等他闹够了,闹累了,我好拿铁算盘砸他的秃瓢脑袋。''
''这还差不多。''
''先由着他,他本就是出家人,咱们布施一下人家也是应该的。''
''可他点名要见您啊?''
''我的粥可能都凉了,那里顾得上他,喝完粥再说,喝完再说。''
''那我先去了。''
''嗯,对了,他搭云台还得要快好板子,让老柴头去库房捡平整的给弄过去一块,反正他有什么要求都按他说的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