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是最美好的季节吗？
岚夏的清晨有些微寒，骑车的上班族耐不住这冷风，依旧是裹得严严实实，汽车上还留着昨晚细雨临幸小城的痕迹，雨珠看着拥挤的车流直发抖，生怕沦为滚滚车轮下的牺牲品。
余泠来这公司已经十多年了，早些年因为常常在公司忙到很晚才走，一来二去，保安对他就熟悉了。
“早”
余泠笑着回道，随后踩着湿漉漉的水泥路径直向车间走去。七点半的公司还显得很冷清，不见一个人。
余泠来到研发站的办公室，他泡了杯茶，坐在位置上翻着一本紫色的封面的书，那是他昨晚刚从书架上拿下来拆封的。
杯香茗喝了几口，一本书翻了五分之一，铁楼梯再次响起声，一个二十来岁，精神烁烁的年轻人说道：
“余哥早”
余泠抬头看了眼来人，是半年前刚入职的新人，平时大家都叫他小王，刚入职时一副主动好学的样子，可是一闲下来就不知道学习了，当初以为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学，于是给了他一本书，让他好好学学，可是一段时间下来，一本书看进去的还不到十分之一。自此以后，余泠再也不让他看书了，偶尔让他帮帮忙，即便他仍然对余很尊重，可是余泠却对他一直是一副冷冷的态度。
即便余泠如此，没人觉得奇怪，因为在他人看来，他只有这一种情绪。
嗯，早”
“余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下午回岚夏的”
“这次又出去好多天，真是辛苦了”
“还好吧”
说完余泠低下了头，继续看书。
之后的十来分钟，铁楼梯又响了七次，众人所说的话都差不多，无非问声早安，或者问问何时回来的。办公室虽然人来齐了，却有着异常的安静，众人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只偶尔听见工作夹克摩擦的作作索索之声。
安静这东西很奇怪，有时你会喜欢她，而有时你又很讨厌她。当你讨厌她时，总会主动地打破这份静，希望能赶走那种奇怪的感觉，可又有心无力做到，而当你喜欢她时，她又会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得无影无踪，寻无可寻。
“九点钟在第三会议室有一个部门的会议，我们站所有人都需要参加，别忘了，别迟到，一定哦！。”
一个半老徐娘站在办公室的中间说道，声音并不刺耳，可安静还像是一缕碰见骤风的青烟，毫无征兆的消失了，几乎没人注意到，除了余泠。随后众人低声应道，余泠张了张嘴，话到了咽喉，却没有做出最后一个发声的动作，声带像是一个松开的皮筋，余泠怎么也不愿意扯动它，他喝了口水，再次低下头，往右翻动着书页。
一本书大概又被翻了五分之一，办公室内再次传来了絮絮索索之声。
“各位，我还有事先去了，你们别迟到”半老徐娘说道。
“好的”众人应道。
余泠虽然不知道她先去做什么，但是他对此也并不感兴趣。
女人走了之后大概五分钟，众人开始起身。
关了灯，关了门，余泠隔着冷冷的玻璃看见安静又回到了那个昏暗的房间，他是多么想折回，让她陪陪自己，翻着墨香的书页，品一杯香茗，想着想着，那种惬意就游上心头。
“刘姐最近好像很忙啊？”
“是啊，听说要升职了”
“离开我们站？”
“嗯，去部门升当主管，刚刚她就是去帮忙准备会议的”
“难怪”
“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刘姐在我们研发站待了十多年了，好像从公司成立就已经在了，是吧，余师傅？”
“是的”余泠淡淡地回道。
“唉，余师傅你什么时候来公司的？”
“我记得于师傅好像和刘姐差不多是一起进公司的吧？”
余泠没有回话，依旧是自顾自的走着。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闲聊之间就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坐满了人，不光将会议桌围的满满的，连桌子左右两侧还的椅子后面还多摆了两排椅子，也坐满了人，余泠坐在最后一排，近距离享受着空调的热气。
“陈总，人都到齐了”刘姐对一位身穿灰色西装，略显健壮的中年男人说道。
男人拍了拍面前的麦克风，说道：“那好，会议开始吧，请各个科室的负责人讲一下所在站的这个月工作进度。首先请……”
刚听了几句，余泠就感觉要睡着了，毫不掩饰的打了个哈切，不过好像并没有人注意到。无聊之余，余泠开始猜想新书后面的内容，作者会让故事怎么发展下去呢？这是他的一个爱好，如果猜对了，他会有成就感，猜错了，会觉得耳目一新，他对此总是乐此不疲。在他看来，自己也就这点兴趣了。
“还有一件事就麻烦余泠了……”
余泠朦朦胧胧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放空的双眼瞬间将焦点对准了说话的西装男人，“陈总您说”。
“我们研发运到日本总部那边的一台设备出了问题，所以还得麻烦余泠去一趟。”
余泠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应该可以，什么时候出发？”
众人对这样的回答早已习以为常，“应该可以”是他的口头禅，鲜有听见他会肯定回答。
“尽快吧，那边急”
“好的”
会议室里有人低声说道：“还真是专业出差，工程师里他也算是第一人了”
“让你去你能做到吗？”
“上一个问题，我去我也可以解决”
“那你愿意吗？”
说话人笑着摇摇头，另一人笑着回道：“那不就得了”。
余泠来公司已经十多年了，资历虽然越来越老，技术也越来越好，但是近几年几乎所有别人不愿意去的出差项目，都是他去了，真正在公司待得时间越来越少。起先，人们以为他缺钱，为了出差的补贴才去的，虽然后来这种想法慢慢的湮灭了，但久而久之，他也就成了众人口中的出差专业户。可他从未在乎过，他只能认为一切是源自的他们内心的嫉妒，他们永远也不知道别人流过的汗水，他不想让一群不相干的人毁了自己的心情，那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下班后，他去了一个许久未涉足地方，本想将这次去日本的事情告诉她，他坐在车里看着影子被夕阳约拉越长，最后天边变成了淡墨色，白色的路灯为这个城市开启了夜生活，余泠最终还是没有踏出车一步。
又到了深夜，他掏出手机看了看白天收到的信息。
“我们需要谈一下”内容很简单，可余泠却知道这里面包含着太多的自己所不敢去面对的事情。
犹豫了很久，他回了则信息——“我们分手吧！”长舒一口气后，他就将手机丢在了沙发上，喝了一口冷茶，苦味久久未淡去。
抬头看看时间，夜真的深了，沙发角落里的手机在呜咽着。
余泠来到卫生间准备洗漱，他突然停下了动作，看着镜子，通过镜像的黑色瞳孔盯着自己，那眼神似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然后倏地将漱口杯中的水狠狠地泼在了镜面上，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在冷战了一周后，四月的最后一天，他登上了飞往日本东京羽田机场的航班。飞机起飞前，他只发过一个信息。
高楼大厦，踽踽行人，无一不笼罩在湿漉漉的蒙雾中，这就是余泠离开时眼中的岚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