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退出去后，账房顿时清净了不少。
商田在心里默默地记下这些人的样貌，称呼，还有她们回话时的习惯，日后也好方便跟这些嬷嬷们相处。
张衫说了太多话，这会儿嗓子干哑。他也没顾得上喝口水，便又将房里所有东西的位置，一一说给商田听。
比如银票，契约，账本，花名册，府里的物品清单等等，若是细细数来，再有一个时辰也讲不完。
商田觉得自己一下子被压的喘不过气。又默默督促自己，千万不当着外人的面露怯。
往后几天，她的日子天昏地暗，睁眼是账本，闭眼是嬷嬷们慈眉善目的笑脸在面前晃。
白天泡在账房，晚上也顾不上应绪睡在哪里，每每一沾床，整个人软作一滩，动也不想动。
五日后，天气晴好。
辰时，账房阳光正充足。
三总管不在，这张婆子便一改往日谄媚，眯着眼，慢悠悠地念道：“鸡蛋两斤半，二两……”
“慢着！”商田抬头问：“张嬷嬷？历来鸡蛋也没有这个价钱，怎么比前些日子贵了一倍？”
张婆子垂着眼皮子笑说：“娘娘足不出户，哪里知道这柴米油盐，一天啊，一个价儿。”
张嬷嬷是启仁宫送来的，启仁宫主位是正得圣宠贵妃娘娘。
这老东西竟是仗着出身，目中无人地跟她抖机灵呢。
张婆子的确聪明，可也刁钻。是个看人下菜碟的主儿，她可是听说王妃不得宠，进门第二天罚了跪，前些日子还被殿下指着鼻子训斥。
这么想着，她越发高傲起来，想着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商家武将出身，不受皇帝待见，皇后又是吃斋念佛的，怎么能跟贵妃娘娘比。
商田抬手，看了看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别走深意地说道：“嬷嬷可要好生说话，本宫就算足不出户，可也知道市面上这些常见的吃食，断没有突然成倍涨价的道理。”
紫衣多显贵气，商田也头一回拿出了主人的姿态，冷眼走到张嬷嬷跟前，十分不屑地看过去：“即为仆人，便要有个下人的样子！”
“你若不懂尊卑，本宫今日便好生教教你！”商田语气凛然，伸手拍了拍张婆子的脸。
“来人！”
张嬷嬷本以为商田年纪小，好糊弄，不曾想这丫头板起脸，也颇有气势的。
她眼看着门口的两位护院进了门，便软了腿。
“主子饶命！”张婆子跪倒，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奴才糊涂！”
商田瞥了她一眼，实在不愿把这刁婆子看在眼里：“你差事做的漂亮，本宫心里自是有数，下不为例！”
“谢三王妃。”张婆子跪着，十分谦卑地报开支，一字一句再不敢马虎。
商田脑子灵，听着她口诉，便一一记了下来。
待所有事处理妥帖，商田和上账簿，盯着下头的一行人说道：“本宫刚刚接手内务，生疏的地方还要嬷嬷们提点，但是……”她话锋一转：“各位想必还不知道本宫的脾气，不过日子久了，咱们也就熟悉了。”
“在本宫手下做事，衷心，勤勉，守信是最基本的。”
商田喝了茶水润喉，又接着说道：“耍心眼，玩手段的，最好都背着本宫悄悄地作妖，若是不小心给发现了，必定重罚！”
“奴才们谨记！”婆子们吃了商田这一回杀鸡儆猴，也都没了观望的心思。
几个老实本分的心想着安心做事也就是了，三王妃再不得宠，那也比她们高贵。
只有那么一两个拎不清的，比如张嬷嬷，眼珠子晃来晃去，神色里透着几分不屑。
“散了吧。”
商田疲倦，她独自坐了片刻，长舒一口气，起身收拾好桌案，锁了账房的门，想着去花园里走一走。
谁知刚出院门，便叫总管身边的小厮拦住：“三王妃，圣旨到，殿下请您去前厅接旨。”
商田整理了一下衣衫头饰，打起了精神，跟着小厮往前头走。
几位宫装得体的来使正神色轻松，笑着与三殿下说话，见着商田，问了安，便将明黄色的圣旨高举：“圣旨到，请三殿下接旨。”
商田跪在应绪身侧，低眉顺目，心想应绪既不参政，又不像二皇子，作天作地，名声在外。
陛下圣旨，定不会是惩戒，商田默默将心放回肚子里，只听宫人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应绪德才兼备，恭敬勤俭，朕心甚慰，赐封号嘉敬，王位世袭，钦此。”
情理之中，但意料之外。
“谢主隆恩！”应绪叩首。
为首的宫人卷起圣旨，双手递过：“恭喜嘉敬王，嘉敬王妃！陛下亲笔提字，匾额就放在院子里呢。”
“劳烦公公。”他顺着宫人指着的方向，往院里看了一眼，客气道：“几位请坐。”
“奴才们要回宫复命，不便多留……陛下有口谕，二位不必即刻进宫谢恩，几日后中秋家宴，嘉靖王定要带着王妃一同参加。”
“是！”应绪勾起嘴角点头，伸手招了张衫。
张衫会意，立刻上前引路，陪着笑脸，送了一行人出去。路上还不忘给那位为首的宫人偷偷塞一把银子。
他平时在应绪眼色下过活，溜须拍马的本事修炼地炉火纯青，打发几个公公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今儿个府里上下都高兴，封爵是莫大的恩典，除了太子，应绪是独一份。
“恭喜殿下！”商田作揖。
应绪看着她，拍了拍桌子另一侧：“坐过来。”
“张衫说你学地快，做事也有条理。”他打开茶盏瞟了一眼，碗里茶叶泛黄。
应绪不动声色地敲了下桌子：“这几天，可有人欺负你。”
“回殿下，没有。下人们都还老实，若是有带头犯上的，狠狠训斥过也能安分一阵子。”
应绪冷眼，嘴角勉强扯出一点笑意。
他刚刚可是听说了，这个小丫头一早在账房耍了好大的威风。
怎么在他跟前儿，就知道讨巧卖乖了！？
“嗯。”应绪点了下头：“夫人不必太过操劳，保重身体要紧。”
“多谢殿下关心。”商田抿着嘴唇，低头笑。
她心里高兴，不光因为应绪体贴，更多的是因为应绪封王这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