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鱼不会武功,自身无力抗毒,她脸色已经隐隐发黑,目光开始散乱,段思平知道这意味着毒气已经蔓延到全身,即使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了。
这时,“火把节”已经接近尾声,除了几个少儿还在互相追逐着“撒火”之外,广场上绝大多数的白蛮族人点了一堆篝火,围着篝火唱起了白蛮的“打歌”。“呀撒赛,六月来过火把节,啊力呀撒赛,哈里赛里赛”,众人弹奏着三弦,载歌载舞,热闹非凡,火光掩映着众人的欢颜。段思平心里万分苦楚,他盘腿坐下,将高小鱼上身平放到自己的腿上,紧紧握住高小鱼的手,绝望地看着她。
高小鱼眼里留下了两行泪水,竭力将散乱的目光聚焦在段思平的脸上,惨声说道,“段大哥,我好恨……我,我不能照顾你了,你一个人多保重。不要,不要忘了我。要经常到洱海边,带着我去看蓝天、白云、绿水和自由自在的水鸟……”。高小鱼边说边竭力抬起右手,想帮段思平擦掉脸上的灰烬,手刚到半空,再也无力上举。手慢慢地垂下,高小鱼也跟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间,她猛地又睁开了双眼,不舍地看着段思平,柔声说到,“思平,快答应我,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段思平手脚冰凉,痛苦好像从每个毛孔渗入体内,再慢慢向心里汇拢。他想起两人一起骑马前往高族时的情形,但觉了无生趣,心中泛起了追随高小鱼而去的念头。高小鱼没听见他的回应,内心焦急,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思平,你快答应我。你好好活着,我才会开心。”
“小鱼,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我好好活着,好好地活着。”段思平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只能机械地重复。
高小鱼嘴角挂起了一丝微笑,就此气绝。
段思平手脚冰凉,感觉灵魂都快冲破自己的躯体,心头似乎有一万个声音在呼喊。“小鱼你不要走,不要走……我们一起去看蓝天、白云、绿水和自由自在的水鸟。”
高方看着女儿香消玉殒,老泪纵横,一急一气之下背了过去,董迦罗等人赶快架着高方回府修养。
段思平就这样抱着高小鱼呆坐在台上,接近凌晨,火把逐个灭了,留下了堆堆的灰烬。段思良轻声劝到,“大哥我们回去吧…”。段思平充耳未闻,毫无表情。段思良接着说,“四个袭击者在即将就擒之时用匕首自尽身亡,那匕首上也是涂了一样的毒药。我已经仔细查过他们的服饰和物什,没有发现任何的线索。”段思平依然呆若木鸡,一动不动。段思良一看哥哥这样子,知道多说也无益,吩咐几个手下在旁边守着,自己先行离去。
等到旭日东升,高小鱼的身体已经冰凉。段思平茫然看着前方,站起身来,抱着高小鱼走到洱海边,在洱海水里呆立。洱海水轻轻拍打着段思平的双腿,又忽地散开,好似想要与他亲近,却又不愿意缠绵。
段思平的眼光一刻都没有离开高小鱼,她脸上的泪水已经风干,还可以看到淡淡的泪痕。就这样,段思平抱着高小鱼在洱海里占了一天一夜。期间,段思良和高方的家差都来探望过,段思平如石头一般,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不闻不问。段思良颇觉无奈,在旁边放了一些食物,并吩咐手下远远地盯着段思平,若有变故,立即禀告。待到第二天太阳初升,明媚的日子再度开启。段思平猛一咬牙,抱着高小鱼回到高府,径直走入后花园,将她平放在花园中的一个石凳之上,然后转身离去,再不回头。高府的下人们都远远地看着他,不敢靠近半步。
两天过后,段思平进高府求见高方。高方痛失爱女,再加上有点年纪了,卧病在床,一见段思平勉强坐起。
“高爷,请恕思平无能。”段思平淡淡地说,“我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就会想起小鱼,实在是神不守舍,恐辜负高爷之重托,特来请辞。”
高方知他所言不假,知道强留不住,遂问到,“贤侄已经找到归所?”
“实不相瞒,尚未找到。我打算先回点苍山,再做打算”。
“贤侄一身本领,实在不应该埋没。”高方劝到,“我有一老友现于拓东节度任节度使,他有齐云之志,贤侄在他那里必有有武之地,定能大展宏图。只要贤侄有意,我即可引荐。”
段思平内心深处也想暂时远走高飞,换个环境,不然眼前总是会浮现高小鱼带泪的脸颊和紧闭的双眼,就接受了高方的建议。高方经此大变,心志已然受挫,也没了再去逐鹿天下的雄心。他即刻修书一封,将段思平推荐给拓东节度使杨干贞,信中他极力推崇段思平的人品和能力,称段思平有韩信之能,定可助杨干贞实现一番霸业。
段思平要走的那天,高方、段思良和董迦罗等人都来送行,众人纷纷表达了不舍之情。高方动容说道,“贤侄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会。我将命思良和迦罗继续联络白蛮各部。若贤侄日后用得到高族这点微薄之力,尽管开口,高族自当尽力。”
这时,段思良和董迦罗端着酒走到段思平面前。董迦罗递给段思平一碗酒,“就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聚。祝贤弟大显身手,日后有用得着哥哥的地方,尽管吩咐。”
段思良接着说,“哥哥多保重。家里我会照看好,哥哥不必过于牵挂”。
段思平将一碗酒猛地喝完,空碗往地上一甩,一抱拳。“多谢各位,段思平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回到家中告别亲人,在前往拓东节度之前,段思平再上点苍山向杨栩之辞行。两人说起世事无常,唏嘘不已,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两人都有一些伤感。杨栩之带着段思平拜见柳如风,柳如风听到段思平要远赴拓东节度,不由得对老友段保隆产生了一些愧意。段保隆将段思平托付给点苍派,但点苍派也没给段思平带来太多的便利。现在段保隆已经仙去,而段思平也还在不停地辛苦跋涉。
柳如风随即吩咐杨栩之将“点苍十八剑”前十招中的剑招尽数传授给段思平,以期对段思平有所支持。虽然点苍派派规并未明文禁止编外弟子研习“点苍十八剑”,但“点苍十八剑”作为点苍剑法中的精华,一般只传授给正式弟子。柳如风此举可以说开了点苍派的先河,使得段思平成为第一个可以研习“点苍十八剑”的编外弟子。
段思平在点苍山逗留了数日,杨栩之将剑招按师傅的要求尽数传授,并仔细讲解其中的精妙之处。段思平听得津津有味,声称一定会勤加练习,力求精进。为确保段思平熟记,杨栩之和段思平经常在小武室里拆招。对于每一个招式,都是由杨栩之先行传授,亲自示范并详尽讲解,随后段思平自行练习,力求掌握。晚上,段思平自己进行反思,深度理解剑招,并延伸出各种变化。第二天,段思平再和杨栩之拆招练习,将自己的所悟放到实战中去检验。两人互相激发对方,都即兴使出更多的变化,杨栩之在传授剑招的过程中,也有不少收获。虽然两人已有一起练武的经历,但这次两人的身份有所不同,且研习的复杂度和强度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两人都很享受这个过程。
遵循“行动、思考、再行动”的方式,段思平终于基本掌握了这些剑招,准备启程前往拓东节度,日后再继续精进“点苍十八剑”。段思平心想此去一别,万里关山,“追月”和“穿云”两只信鸽就留在点苍山鸽舍由后勤弟子饲养。
临别前,段思平正色说道,“栩之,我听高族里面有人提起剑川节度石宝山一带有能工巧匠,精于石刻,如果你有机会去剑川节度,帮我留意留意。”
“思平你要找这些匠人的用意何在?”
“南诏末年兵荒马乱,竹简史书难续。若能请这些匠人刻石记史,当能久存,以供后人研读与评说,岂不甚好?”
杨栩之点头称是,说有机会一定前去寻访。两人互道珍重,相拥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