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某天的岛城，天气晴，八九点的阳光已是炙人的热。
《原上草》剧组在“实验基地”的摄影棚里进行拍摄，尽管是室内，但过千平的空间仍然无法让空调发挥它的效能，每拍完一场，演员们就要进行一次擦汗和补妆，回到镜头前，穿着紧身的制服，又必须展现出实验室那种冰冷漠然的感觉。
工作人员的短衣短裤，则和演员的装扮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时刘致穿着短袖和牛仔短裤坐在渔夫椅，打着大蒲扇，旁边的萧琪刚脱下白褂，解开衬衣的领口和袖口。
“热死了热死了……”
从见到就听她嘴里反复地念叨着。
“冰可乐，要不要来一口？”刘致乐呵地送上一罐冰可乐。
“拿走拿走拿走。”萧琪挥开眼前的可乐，“甜死了。”
“有无糖的，要不？”刘致从另一侧的箱子又摸出一罐无糖可乐。
“……无糖的还能叫可乐吗？”
“……你不喝算了。”刘致把可乐塞回箱子里。
“致姐，老板她只喝温水。”小茗笑着把一个保温杯打开递到萧琪手里，“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啊，可是大热天的，喝一下冰可乐，尝尝放纵的滋味也没事嘛。”刘致说。
“自律，自律。”小茗说，“这是老板的信条，她对放纵不感兴趣。不过么，你可以把‘放纵的滋味’给我，我很感兴趣。”
小茗笑嘻嘻地伸过手来。
刘致把刚刚那罐无糖放她手里，“喏。”
“没有不是无糖的吗？”小茗有点嫌弃，“这根本就是假‘放纵’。”
“我上回见着你，你还说娱乐新闻把你拍得太胖了。”
“不管谁站我们老板旁边都会显胖啊，这又不是我的问题。你要是和老板同框，也好不到哪儿去。”小茗哼了一声。
“嗯。”萧琪听着倒是接了一句，“刘致咱俩认识那么久，你没向往过娱乐圈吗？我觉得你减个十几二十斤，再拾掇一下形象，不说能再演个什么戏，至少也能拿个美女编剧什么的名头呀。”
“美女编剧？”刘致一脸正经说，“美女可以有，编剧我还得努努力。”
“哦？看不出你还挺有自信呀？”萧琪歪头笑开了。
刘致：“就你可以拿我开玩笑，我还不能自我欣赏一下呀？”
萧琪笑完了，还是一脸正色地看向刘致。
“说真的，我要是你，十来岁的时候一定会努力争取的。”
刘致连连摆手，“什么梦能做，什么梦做不来，我还是很清楚的。”
“你都从朝九晚五的上班族，跑到北京来当编剧了，而现在我们在拍的就是你写的，还有什么梦是做不得的？”萧琪说，“邱文博跟你说行你就来，我跟你说行你咋还不信？”
“哎呀。”刘致说，“那邱老板，他也算是我的老师了，我也没想过太多行不行的，但是能在他这学到东西，经历经历，我当然要来看看啊！”
“我看你，可不光是为了跟他学东西——还被他的美色诱惑了！”化妆师在给萧琪补妆，听到她的话都忍不住笑了，“你说是不是？导演真的很帅吧？他要是跟你说‘来吧！你很棒，来给我当编剧吧’，你是不是立马就不做化妆师跟他跑了？”
“唔，要考虑一下……”化妆师装着思考一下，一秒后笑道，“好呀，我去。”
“是吧，要是我跟你说，你就以为我在骗你了。”
“……”
萧琪这种能随时和人一唱一和的本事真是让刘致很佩服了。
没多一会，演员们又重新归位，继续拍摄任务。
这场戏说的，是原一隆在收到调遣的消息后，要求实验室加快研发融合进程，并在逃跑被抓回的周雅身上率先试验药剂。
“——Action！”
“就是你？”
魏良军负手站在四面都是落地玻璃的实验室一头，通透光亮的灯光正好在他头顶照下，让他的一部分表情被暗光笼罩。
他话说得慢，一字一句间衔接的空白让他态度显得有点漫不经心。
“他们说你是因为放毒气，杀了十三个人，所以获罪入狱。”
“杀的这些人全是你夫家里的人。你是为了复仇，嗯？”
魏良军身上的军装板正得一丝褶子都没有，甚至在他一来一回踱步的时候，依然像挂在衣架子上一般。
周雨晶演得周雅面无表情地被扣在椅子上，听到“复仇”两个字也就是抬抬眼，没有说话。
一行人，包括萧琪演的江莹莹、陈晋凯演的温聪都站在一旁。
镜头扫过他们，各自脸上表情复杂。
“外面还有人没杀完吧？”
魏良军笑着说。
随手又翻了翻桌上的资料夹，“哦？你是那个‘周家’的人？难怪。看来十三个人还是小看了你。”
椅子上的女人此刻倒是有了些反应，“他们罪有应得。”
“所以你现在想杀谁？哦……”魏良军了然地“呵”了一声，“……是他啊，周尧霆。”
“……”
“CUT！”
邱文博从监视器后站起来，拿着扩音器喊了句。
“陈晋凯，你台词呢？被谁吃了？”
他皱着眉，看着实验室一侧的陈晋凯。
“我、我没忘，我一会就要说……”陈晋凯嗫喏道。
“我不想听。”邱文博打断他，“晚了！你说晚了——不是要你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才去回想台词，OK？而且你表情不对，我刚刚跟你说过了……”
这样的场景也不算少见，尽管歇息时的邱文博会和别人开玩笑、聊聊天，但进入工作状态的邱文博就会立马变得认真严肃起来，基本每个人都挨过他几顿说，陈晋凯就属于挨得比较多的人。
工作嘛，这也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联络感情、说说笑笑都是平时的事，工作时就尽量提高效率，省掉多余的话和多余的动作，把需要的结果实现就好。
再说了，虽然刘致也没见过几个导演，但比起见过的人，邱文博的态度已经算温和了。拍摄结束以后，和陈晋凯的关系也依旧好好的。
而且，刘致也看到，陈晋凯确实比以前演技提升了不少。
同试镜温聪一角的几个男生，陈晋凯算不上外形最符合、演技最好，但从现在的情形看来，同面试的几个男生未必能像陈晋凯那样提升那么多，天赋什么的另说，光是这份谦逊听教的品质，就能让他在邱文博这儿受益不少。
这会儿，邱文博又上前跟陈晋凯讲完一遍戏，“……你的表情要及时，懂吗？就位吧，从刚刚那句重新来一遍。”
实验室内灯火通明，“室外”却没什么光源，只要一出实验室，所有外围的人都在中心的光线照射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邱文博正往外走，忽然刘致感觉眼前有一道光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一抬头——
摄影棚棚顶的一盏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剧烈地晃动，甚至还发出了“咯——吱——”的动静。
“小心！”摇摇欲坠下，刘致尖叫出声。
比她的尖叫声反应更快地是她的身体，她已经跑向邱文博了。
周围的人已经发现，叫了起来——
邱文博也抬头看，可是他不可能看到，他头顶只是一层脆弱的吊顶装饰。
“邱文博！”
邱文博没反应过来，却一下子被人扑得背撞到玻璃墙上，坐卧在地上。
背上一阵麻后是大面积的疼痛，他朝怀里定睛一看——
“刘致，你在搞什么——”
“哐啷——”
一声巨响，从眼前破碎开，一个重物瞬间在地上炸裂，碎片崩溅开。
“啊——”
周围同时响起一片尖叫。
“实验室”里的人都纷纷跑了出去，到头顶没有遮挡的、安全的地方去。
刘致本没想扑倒邱文博的。
她只是……冲太猛了。
她也没想到，那盏吊在近三层楼高高空上的灯真的就在这么一瞬砸下来了，她没来得及回头，就在身后落地崩碎了。
巨响的那一秒，她感觉被一股力搂住了头，而后才反应过来是邱文博用胳膊护着她的脑袋。
距离灯碎裂的地方，可能也就两三米。
“你没事吧？！”邱文博把刘致扶起身，四下打量她，“有没有受伤？”
“呼……我没事。”刘致松了口气。
两人跪坐在地上，周围都是一些小碎片，刚说完自己没事的刘致手往地上一撑就“嘶——”了一声。
“……”手划了个小口流血了。
“那个，哎，你也小心点地上的碎片啊啊啊啊。”她痛心疾首地提醒邱文博。
“赶紧去包一下止血。”邱文博说，“再去医院打个破伤风。”
“……哎，粘个止血贴就好，不用打针。”刘致心想就划了个手，没必要过度治疗。
“去，必须要去。”邱文博坚持。
这时候小詹已经过来了，“摄影棚的人已经去查看情况了，老板你们没事吧？”
邱文博摇头，“我没事，但是刘致手受伤了，要送她去医院打个针。”
小詹：……？怎么还伤着手？
盯着刘致被邱文博抓在手里的手看了一圈。
他点点头，“好的，我一会就送她去。今天这个灯掉得蹊跷，摄影棚需要全面检查一遍。老板，建议让大家都先回去，很难保证还有没有其他安全问题。”
“好，你跟他们说一声。”邱文博说着，站起身来，也把刘致拉扶起身，“那走吧，小詹通知剧组，我送你去医院。”
小詹应了一声忙走开去通知了。
“我也一起去吧。”
萧琪走过来说，举止和说话倒是正常，就是脸色一片煞白。
刘致不好意思地用另一只手摸摸后颈：“哎，我没事啊，根本不用上医院，你们咋那么多人还要跟着去呢？”
又哈哈哈地想要缓解气氛，“哎，没想到那个灯真的落下来了，还就那么一会儿的事——我本来想拉着邱文博跑的，怎么知道扑倒了，要是没个什么事发生，那不就看着很尴尬？哈哈哈……”
明明，灯那么高，周围那么多人，她就觉得邱文博刚好处于危险的中心，脑里弦一绷紧，就往那边去了。
周围没一个人笑，刘致的笑也变成了干笑。
“这也是我想说。”
萧琪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声音也不自觉压低了下来。
“这个灯掉下来，应该不是偶然事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