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韩副将吐完了,翻身过来仰躺在自己的呕吐物里。他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模样,但肤色却泛着绿油油的光,他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闭上眼睛就睡着了,立刻就打起了鼾声。
他的胸腹也缩小了很多,可整个上身看着并非瘦削之人的扁平,而是像一个圆筒,身上也仍然透出红光。血已经没有流了,只不过最后流出的血已经粘稠得像是浓浓的糖浆,黏在了韩副将的伤口处。
空气中的恶臭更加浓郁了,我强忍着想干呕的冲动,但却已经听到身后有许多人已经吐了。
林滕此时走到我的身后,他害怕得不行,牙关都在打架。我回头看了一眼,耿小娥此时已经醒了,在后面找了一张凳子坐。见到我投来关切目光,她勉力挤出一丝笑容,对我摇了摇头。
“绣……绣哥……我们一起动手吧,不管他是什么……什么东西。”林滕颤抖着说道。
我点点头,和漆明还有胡江一一对视,大家达成了默契。
我们四个人举起手中长刀,一步一步小心接近韩副将。离得越近我看得越心惊,只见他脸上身上,都覆盖了密密麻麻的细小鳞片。
走到了韩副将的旁边,我们没有心情去关注靴底的湿软触感,在互相用手势比划示意后,都认准了韩副将的要害部位。
胡江砍韩副将的脖子,漆明刺眼睛入大脑,我捅心脏,林滕捅他的下身要害。我们不知道哪一击能够成功,但只要得手一个人,相信就能奠定胜局。
在完美的配合下,我们四人一起蓄力,举刀。
此时刀身折射的光忽然照射到韩副将的眼皮上,他忽然睁开眼了。
和常人不同,他翻开外面眼皮后,里面竟还有一层白色的眼皮,这层眼皮下翻,露出焦黄色的竖长眼瞳。而他的眼眶也变得更加狭长,焦黄的眼瞳在狭长眼眶里警觉地左右转动,闪烁着冰冷而凶险的光。
见我们四人围上来,他屈着双腿跪起来,弓着腰,上身微微后仰,龇牙咧嘴,舌头顶在牙齿后面,冲着我们“嘶嘶”冷啸。此时他的胸腹也鼓起来,胀大得有他两个肩膀那么宽。
我心头一寒,眼前这个身上长了鳞片,头上冒着森冷绿光,变得诡异无比的人,究竟是韩副将还是一条毒蛇?
此时还是漆明提醒了我们,他大喊一声:“动手!”
我们四人同时挥刀,刀刃破风,呼啸而至。数个角度的刀锋劈过来,韩副将的身躯突然如一滩水般向下摊开,躲过了胡江和漆明的两刀。然而我和林滕本就是向下劈刺,刀刃落在了他的身上。
我不知道林滕是什么感觉,明明已经刺中了他的胸口,我却觉得像刺在了一个极为坚韧的铠甲上,刀尖和他胸口的鳞片相撞,发出金铁交击的声音,刀尖也滑开了。林滕的劈砍效果要好得多,韩副将下身被砍开了一条浅浅的口子。
一旦开始攻击,就不能再停下来了。我们四人立刻又再次挥刀进攻,可有了警觉后,每次韩副将都能用自己柔弱无骨的身体从不可理喻的角度避开。在躲过我们数轮进攻后,他忽然急速向后滑动,从胡江和漆明中间的缝隙逃出了我们的包围圈。
外圈的虎威营精锐见势不妙早就结好了阵势,密集的人墙将韩副将彻底围在了里面。韩副将并不起身,而是双腿并拢像蛇一样扭动,他原本仅仅是上半身像蛇,如今逐渐开始蔓延到臀部了。他的臀部在大家的视线里逐渐变得扁平,再也看不出人的特征。
他贴着地面焦躁地急速滑行,众人手持刀尖枪棍砸打戳刺,将他一次又一次从边缘逼回来。我想大概没有人不感到心惊的,只不过这么多人围攻韩副将一个,多少壮了胆。
韩副将连冲几次冲不出去,昂起头颅上半身挺立起来,冲着人群大声咆哮,只是他张口发出的声音沙哑无比,像一个得了肺病的老妇人临终的喘息一般。他张开大口后,我看到他的口腔里,舌头已经开始分叉了,也变得又细又长。
“唔……”身后有人发出惊呼,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坐在后面凳子上的耿小娥,她脸色苍白,双手捂着嘴,看上去吓得不轻。
韩副将也猛地回头,定睛瞪视着耿小娥,忽然咆哮着往她的位置冲去!
耿小娥此时已经吓得动弹不得,整个人僵坐在凳子上。
“小娥!”左侧的林滕大喊着向她扑过去,但他来不及。耿小娥在我的身后,韩副将想要无视我,直奔耿小娥。
我凝神注视着韩副将,紧紧握着刀,我知道他能通过贴地的方式躲过劈砍,如果从上至下去刺,很可能被他灵动的身形躲过去。
我只有一个机会,刀要足够快,足够准。
这一刻时间似乎变慢了,我看到了韩副将行动的轨迹,他知道我会挥刀,但只要他贴地扭动,就可以躲过去,在他的眼里耿小娥是必死无疑的。
要击中他,这一刀要比我任何时候都快,都无可阻挡。
呼。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
“哈啊!”我一声大喝,双手握着刀柄,用我从未有过的力度挥刀,双臂的肌肉暴涨,一记从下至上的斜撩以目力难辨的可怕速度直贯上去。
我已经看准了,这一刀绝不可能落空,挥刀出去的时候我的双臂已经无法控制,但我知道这是必中的一刀。我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似乎在刀锋迎上去的时候有一种足以震慑人心的气场展开,让人绝不敢无视这一刀。
“砰!”
果然,刀锋迎面砍在了韩副将的腹部,但却没有砍进去,只是将韩副将劈得向后飞起,他在半空中狂乱地扭动着身体,嘶哑地狂叫。
我双臂被震地发麻,低头一看,刀刃已经彻底卷曲了。
围成一圈的军士们持枪的此时立刻跟上,枪尖此起彼伏刺向韩副将,但无一例外刺不进去。空中的韩副将顺着枪尖滚落,猛地扑在一个军士身上,狠狠咬中了那军士的脖子。
那军士哀嚎着在地上打滚,韩副将也缠在他的身上,两个人一起在地上来回翻滚,大厅里回荡着军士痛苦的惨叫声。
剩下的人纷纷往后退,把距离拉开再次包围了韩副将。刀枪又劈砍过去,没人敢在这时候从韩副将口中救人,那个军士已是必死无疑。刀枪不止刺在韩副将身上,也刺在军士身上,“噗噗”入肉声不绝,很快那个军士就死了,韩副将发狂般抱着尸体撕咬,鲜血和内脏落了一地。
“眼睛、耳朵、嘴巴!刺没有鳞片的地方!”我用力大喊。
他们也回过神来,这次刀枪就直奔着韩副将的脆弱部位去了。
韩副将一开始并不理睬,仍然在那里撕咬尸体。直到有人一刀砍下了他的耳朵,吃痛之下,他抱着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在地上打滚,躲避着众人攻击。
此时他不断扭动,双腿也逐渐消失了,延伸开去,变成了一条细长的蛇尾。他如果直直的平摊在地,恐怕有两丈长短。除了头颅仍看得出一些人形,剩下的部位已完全是一条巨蛇了。
漆明胡江挥着刀从正面再次进攻,胡江的力道大,斩马刀砸在韩副将身上仍然是个不小的冲击。漆明刀法精湛,每次都能准确进攻韩副将最薄弱的部位,在韩副将心中明显是个比胡江还要难缠的对手。在漆、胡二人的进攻下,韩副将开始左支右绌,又想往人群中钻。围在四周的精锐立刻拉开距离,继续以枪棍阻拦。
此时韩副将像是横了一条心,用双手护住面部,往前急冲。虎威营精锐中站出一个提重剑的大汉,狠狠地用剑身拍击在韩副将头上,这一击和我的一刀很相似,再一次将韩副将击飞打了回去,人群立刻又合拢起来。
此时韩副将似乎明白自己难以轻易摆脱了,轻轻吐着分叉的细长舌头,恶毒的眼睛扫视着四周的所有人。每个和他对视的人大概都忍不住暗暗心寒,这目光里的凶险像是有实质一般。
忽然人群分开了一条缝,有两个人各提一个木桶,将里面的液体泼向韩副将。
韩副将躲闪不及,身上被淋了个湿透。
我闻到空气中的味道,立刻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火油!
韩副将终于露出畏惧的神色,更加焦躁地四处冲击,想要寻求出路。
漆明胡江都是面露喜色,更是持刀努力将韩副将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
几只火把从人群外递进来,漆明、我、胡江一人一把,从三个方向逼近韩副将。
韩副将猛地向外一冲,我们三人立刻就将火把朝着他的方向一晃,他又只能迅速缩回来。连冲了几次冲不出去,急得用蛇尾在地上胡乱拍打。
随着圈子越缩越小,韩副将已经不能再向外冲了,他像蛇一样将自己一圈一圈盘起来,上半身昂起,足足接近两人高。
没有多余的话,漆明率先丢出了火把,我和胡江随后也丢出了火把,火把还没有挨到韩副将身上,他身上的火油就熊熊燃起。
他痛苦地扭动着身躯,发出嘶哑的嚎叫声,在地上剧烈翻滚。
此时我猛然发现我们犯了一个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