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前走,绕过了六七个弯,第五盏灯被撞掉了,形成了一大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走进黑暗之前她顿了一下,看得出来很害怕,我拉住她的手捏了捏手心,她毅然就踏入了进去。
“绣哥。”走了两步,她忽然在前面轻轻喊我。
“怎么了?”
“说点话吧,我有点害怕。”
“我牵着你的,怕什么。”
“我差点……差点……”握着的手能感觉到她开始浑身颤抖,像是在哭。
我有点不知所措,没明白她怎么又哭了。
“如果我没有逃出来,我……我就要嫁给那种东西了……”她哽咽着说道。
我不会安慰人,只好说道:“我一定会杀了他。”
我们在黑暗中一前一后牵着手往前走,脚步声和她断断续续的啜泣声连在一起,我却觉得无比心安。
“你不要死,我也不要死。”
“嗯。”我答应着。
“这件事结束,要是别人容得下我们,你就娶我,要是容不下,”她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我们就谁也不管,逃出这里,好不好?”
“杀了那个怪物,漆明就是卫所里面一号人物了,说不定会成为将军。我们在一起很安全,没有谁会容不下我们。”
“若我们非逃不可呢?你会带我走么?”
“我会。”
“算我没有看错你。”
我真的会么?我在心里问了自己一句。如果真有这样的情况,我是会带她走,还是一个人苟活在卫所呢?
此时我们之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中,都不再说话。远处有一盏微弱的灯光,给黑暗中的我们指引方向。我再次庆幸地面被平整过,否则我们不会走得这么顺利。
寂静的黑暗里只有我们的呼吸声和脚步声,还有指尖触摸着耿小娥柔软的手掌。
我的情绪也逐渐变得轻快起来,以前在卫所里摸爬滚打,只想一门心思往上爬,没想过原来自己也可以得到耿小娥这样的女人。
“解决了这件事,我就去你家提亲,你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我柔声对耿小娥说道,又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掌,“他还欠我一条命呢。”
“你真的喜欢我么?”她忽然问我,“是真的喜欢我,还是只想得到我呢?”
“你觉得呢?”一时间我有点难以回答,我确实很难将这两种想法分隔开。
“你不会始乱终弃吧?”
“不会。我发誓。”
她停住了,黑暗中她左手摸索着抚上我的胸膛,右手抓住我的左手举起。
“你发誓吧,我摸着你的心听你发誓。”她的语气听上去很严肃。
“我翟绣发誓,”我的左手三根指头竖起,她柔嫩的指尖在上面轻抚,“若是对耿小娥始乱终弃,愿我死在乱刀之下。若果真死后有魂魄地狱,有六道轮回,我也永世不得超生,只能在地狱受苦。”
她按在我胸口的手向后滑去,左手也放下来,紧紧地抱着我,脸贴在了我的胸前。
“你记住你发的誓,若你将来违背……”她呢喃着,“若你果真违背了,我也没有法子,但我一定会恨你的。”
我心里涌上一股暖意,也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声说道:“我不会的,小娥,你信我。”
“我已经信不过我爹了,我不要回去……”她絮絮地说着,大概在这样黑暗的环境里,她才彻底卸下了心防,只想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倾诉出来。
但我却立刻警觉起来,黑暗中除了耿小娥说话的声音,似乎还有别的脚步声。脚步声很轻,可是在训练有素的人耳中,却十分明显。我没有说话,仔细去辨认着脚步声的方位,似乎是从后面传过来的。
我没有打断耿小娥,放任她继续说着话,好让黑暗中的那个人相信我没有警觉。极缓慢的,我右手提刀做出了一个防御态势。耿小娥和我抱在一起,明显感觉到了我的动作,她楞了一下,说话也停了。
“他是个老混蛋,不怪你。”我捏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又立刻开始说些无足轻重的话。
“我小的时候,他就让我出来帮忙,我太小了,也没有长开。即便是大冬天他都对我又大又骂……”
我仔细分辨着那个人和我们之间的距离,他走得很小心,每一步都要落实了才走下一步,几乎每一步都在耿小娥刚刚出声的时候迈出。幸好我早有警觉,否则他即便走到我背后我都不知道。
“只可惜我没有早点来,不能早点……”说到这儿我一刀向后砍去,对方已经离我只有三四步的距离,这一刀必然将他笼罩其中。
“当!”
金属交击的声音传开,我必中的一刀被对面挡住了。
“绣哥,是我。”
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声音里是无尽的落寞和萧索。
我知道是谁了。拉着耿小娥,我们往前走到了下一盏灯光处,黑暗中那个人也跟着我们向前,在我们的注视中,他提刀走了出来。
林滕。
他的脸色惨白,看着他,我也心情很复杂。确实只有他才能挡住我黑暗中的突然发难,因为他知道我习惯从什么角度进攻,只要提前挡住就可以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了,这不是小孩过家家。”我有点生气,他一而再再而三纠缠不清,把我逼到无法忍受。
“我知道。”
“我和小娥是两情相悦,我没有对不起你。”
“我都听到了。”
“你一直跟着我们?”
“是。”
我点点头,“你究竟想做什么?”
说到这里我想到刚开始进来时耿小娥就说感觉后面有人,或许那时候不是害怕产生的错觉,从那个时候开始林滕也许就跟在身后了。我们一路走,路上发生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他明明比我们先进来,却落在了后面。蛇化的韩副将他并未放在心上,掏空了心思只是为了跟踪我们。
“绣哥,我希望你杀了我。”他看着我说道。
“你发的什么疯。”我重重地骂了一句。
“绣哥,如果小娥喜欢的人不是你那该多好。是谁我都可以跟他拼命,唯独你不行,你是绣哥啊。”他抿着唇,眼圈红红的看着我。
“林滕,你听着,这种事是让不了的。现在,跟着我一起去杀韩副将变成的那个怪物,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就当不知道。我们捧着漆明上去当将军,兄弟几个再不济也能捞个总旗,运气好没准是个百户。你年纪还小,跟着哥哥们,不会亏待你。”我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向他走去。
走到他面前,我伸出一只手,等他的手和我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