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静姝把心中关于父母的秘密毫无保留地告诉翰玉之后,她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翰玉,你现在应该理解我刚才为什么要做出分手的决定了。目前,我妈仍然没有原谅我爸爸。我爸爸曾数次给我妈道歉,但我妈就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直到现在,他们一直处于僵持之中。如果此时我妈知道自己的女儿和情敌的儿子谈起了恋爱,让她祝福我们,想都别想。弄不好,我妈妈很可能会做出极端的事情来。在我妈的意识里,你和我、我爸和竺茵阿姨,全是一条战线上的人。四对一,连她唯一的女儿都背叛了她,你说,我妈还有什么信心和希望再坚持下去?所以,我不能自私到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宁愿失去自己的母亲,这个我做不到,我也不能做啊!”
翰玉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女友半天没有回应。很显然,文静姝全方位的“爆料”已经深深触动了他那颗轻易不会被搅动起浮的大心脏。女友的担心不无道理,这件事牵扯到的不仅仅是文静姝的父母,还有自己的母亲。如果事前考虑不周,处理不当,后果很可能比文静姝预想的还要无法让人接受。看来,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各方面都要考虑周全不能有任何纰漏,否则就不是他和文静姝能不能在一起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翰玉坐在椅子上思考了许久才大致有了相应的对策。
翰玉一直不说话,倒让文静姝的内心泛起了波澜。难道翰玉要知难而退吗?文静姝的眉宇不免紧蹙起来,不过仅此一秒钟的时间,她的心却忽然安定下来。她倒要看一看,刚才还跟她信誓旦旦的男朋友此时还能对她说出什么天花乱坠来?
文静姝异样的目光当然没有逃过翰玉的眼睛。翰玉是什么人?他可是麻省理工学院的高材生、博士,眼前的这些问题似乎还难不倒他。此时文静姝的心里想些什么,翰玉大概已经猜出了所以然。
翰玉开始不慌不忙地说道:“静姝,听了你的讲述,说实话,我感到非常震撼。我曾对母亲说,《新姿态》这部小说的作者一定是一位很有故事的前辈。现在我不仅印证了我之前的观点,我还特别钦佩我妈妈对叔叔的评价。她说,文叔叔何止是有故事,他的经历堪称一部人生励志的奋斗史诗。从叔叔的身上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需要奋斗的,只有奋斗才能体现出一个人真正的价值。只有奋斗的人生才是最美的人生。我们应该为我们拥有这样的父母而感到自豪和骄傲。今天,我才知道在我母亲的心中竟然珍藏着这么一段刻骨铭心,令人敬仰的爱情故事,但同时,我也更加心疼我的母亲。静姝,你知道这是为什么?”文静姝摇了摇头,但翰玉的话却引起她的兴致。
“我之所以心疼我的母亲,原因就在于自从我父亲抛弃我们母子之后,我妈妈一直没有再婚。我必须承认这其中我的因素要占主流。我们在美国时,一位美国朋友精心照顾我们十年。然而,在我们回国前夕,母亲却拒绝了他的求婚。现在我终于明白,母亲不是不想再婚,而是没有遇到让她放心中意的人。特别是母亲读了叔叔的小说之后,我发现她的精神状态不是一般的好,这说明母亲心里一直有文叔叔的影子。可是,这世上哪有思想面貌完全相同的两个人?从这一点来说,母亲是不是很可怜?她曾经钟爱和信任的两个男人都没有让她得到幸福,以至于让她不敢再相信幸福。而且一直以来,母亲都是一个人坚强地面对生活,仅凭她个人的力量把我养大抚育成才。静姝,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身居海外孤立无援的女人。她能做到这一点,难道不令人心疼和敬仰吗?”
此时翰玉的眼里又一次泪光闪闪,那是对母亲感恩和敬重的泪水。
因为先入为主,在文静姝的心里,竺茵虽然顶着大学教授的头衔,但是,她仍然摆脱不了破坏她们家庭生活甚至是第三者插足的嫌疑。可是今天,她却从男友的口中了解到,她未来的婆婆不仅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更是一位极不平凡的伟大女性。可是仅凭这些,她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去破坏她前男友幸福稳定的婚姻生活吗?
文静姝即使被竺茵极具传奇色彩的生活经历深深触动,但她仍然不是很理解竺茵的所作所为,更何况她感觉翰玉好像并不反对他母亲所作出的那些不光彩的行为。
翰玉大概也看到了文静姝心里的变化。“静姝,你千万不要以为我会承认或者支持我母亲去做那些在你看来很不耻的一些事情,因为我知道,我母亲根本就不会去做这种事,这也是我非常敬重她的根本原因。我可以负责任地讲,除了你说的那次见面,我母亲和文叔叔绝对没有再见过面。母亲和我父亲离婚之后就带我去了国外,我们在美国一呆就是10年。她回国之后一直在家病休,每天一日三餐地照顾我。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家。即使是周末,我出差了,也有人过来陪她。除了看过叔叔的小说之后,她是否和文叔叔有所联系,我不敢肯定之外,我敢保证,别说与文叔叔见面就是她想联系文叔叔都不可能,因为她根本没有文叔叔的联系方式,这是母亲亲口对我说的。”
“这么说来,是我妈妈完全误解了我爸爸,竺茵阿姨只是无辜‘躺枪’而已。如果真是这样,我相信误会总有消除的那一天,我妈一定会最终原谅我爸爸。但关于咱俩的事请,在误会没有解除之前,我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文静姝刚刚舒展的眉宇马上又紧蹙起来。
翰玉似乎已经想出了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样,我回去之后先和母亲透漏一下咱们的事情。我相信,母亲一定会同意我们在一起的。只要母亲支持我们,我们就能顺利度过眼前这道难关。”
文静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下了,她的脸上又重新绽放出灿烂的光芒。
当翰玉把文静姝如何接受他求婚的过程以及他和文静姝即将面对的巨大难题跟母亲“汇报”之后,刚才还是兴高采烈的竺茵一下变得严肃起来。母亲的态度突然起了变化,翰玉马上担心起来。难道母亲知道未来的儿媳妇是她前男友的女儿,她也要反对他们在一起吗?
其实,翰玉想错了。竺茵之所以变得严肃起来正说明她非常重视儿子这门亲事。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最令她感到意外的消息就是,文静姝竟然是文翰的女儿。想不到,她和文翰兜兜转转最终却以亲家方式成为“一家人”。
文静姝的确是她看过的所有女孩当中最中意也是最和她有缘的姑娘,这个她绝不否认。自己无辜成为文翰婚姻生活破裂的导火索,这个也符合她之前的猜测。不过,文静姝的母亲木梓直到现在仍然没有原谅文翰,这个倒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是一个梦境而已,实际又没有发生什么,木梓为什么要一直揪住这件事不放呢?
儿子的一句戏言竟然“一语中的”,文翰的“翰”字果真给儿子带来了好运,难道这真是天意吗?此时,儿子把这个难题抛了出来,莫非想让她出面帮助未来的儿媳妇?竺茵知道,帮助文静姝实际上就是帮助自己的儿子,但问题是,文翰并不赞成她和木梓直接会面。她当然知道,文翰是担心她目的没达成反而受辱。
木梓是教师,在她的意识里,为人师表的人一般都不会无理取闹。木梓之所以误解文翰,那是因为文翰的确做出了让她误解的事情。如果她出面把其中的一切都解释清楚,她相信木梓一定会理解文翰,最终原谅文翰的。到那时,儿子和静姝所面临的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文翰的担心固然有道理,但不去试一试,如何才能预知结局呢?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竺茵马上有了决断:为了儿子的幸福,只要木梓不反对翰玉和她女儿在一起,即使自己受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况且木梓还不一定就像文翰所预想的那样固执和不近人情。她认为,这个时候正是她去见木梓的最好时机。当竺茵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儿子之后,翰玉激动地搂住母亲的肩头说道:“妈,我替静姝谢谢您。”
“谢什么?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我的儿子。当然即使你们不能在一起,如果静姝来找我,我也会去的。”竺茵望着窗外若有所思,翰玉似乎想到了什么。“妈,想必您一定很有把握说服静姝的妈妈同意我和静姝在一起,但您想过没有,木梓阿姨要是不原谅文叔叔怎么办?”
对于儿子提出的这个问题,竺茵好像早就有了预案,还没等翰玉说完,她便脱口而出没有一点拖泥带水:“那我就给你木梓阿姨跪下,然后告诉她,如果静姝嫁到我们家,我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向她保证,我绝不会让她受委屈,静姝一定会幸福的。”
这就是母爱,没有任何索取的母爱,人间真情莫过于此。“妈妈......”翰玉再也忍不住了,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在母亲面前痛哭起来。竺茵转过身拍拍儿子的肩头微笑道:“玉儿,你不用担心,这是万不得已时的下下策。我有预感,我和你木梓阿姨之间还不至于走到这种地步。”翰玉哽咽地说道:“与其那样,我宁可不让您去。”
“你能遇到一个心仪的好姑娘非常不容易!别说眼前这点小困难,就是刀山火海,妈妈也要替你闯一闯。”
“妈,如果木梓阿姨最终不肯原谅文叔叔,不论我和静姝的结果如何,我不反对你和文叔叔在一起。”
翰玉为什么会这么说?他是在试探我吗?竺茵先是惊愕地看了翰玉一下才略加激动地说道:“玉儿,难道妈妈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的龌龊之人吗?之前我虽然和你文叔叔有过一段感情,但时过境迁,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我可以告诉你,你也可以跟静姝去说,我是通过观察你文叔叔的照片并阅读完他的作品,猜测到他在生活中可能遇到了重大变故,之后我才在网上以读者的身份和您文叔叔取得了联系。
尽管我用“菊之南”这个网名,但你文叔叔马上就知道我是谁了。我们都很冷静现实,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想入非非。我们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同事、老朋友无所不谈。当然,最后我们还是隐晦地谈到了各自的生活现状。我对他说,如果需要,我可以给未曾谋面的故人送去一缕菊香,化解她心中的阴霾。你文叔叔对我说,双眼被蒙蔽,心灵被蒙尘,再好的菊香依然不能入眼化心。倘若菊香一时蒙羞,岂不辜负满室清香。玉儿,我和你文叔叔的情感至始至终都是清白的,如果依你之言,我在静姝妈妈心中那些并不存在的“恶名”就会被人家坐实,静姝的妈妈不但不能原谅你文叔叔,就连静姝都会看不起我们。到那时,你和她之间恐怕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妈,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您太不容易了。我不能只为我自己考虑。”翰玉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好了,玉儿,以后我们不要谈这个问题了。你和静姝商量一下,什么时候需要我出面,告诉妈妈一声。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竺茵果断拒绝了儿子的建议,径直向卧室走去。
木梓在饭店拒绝文翰复婚的请求之后,一直没有和文翰再见面。在得知文翰在北京给女儿张罗买房子,她本想把家里的拆迁款拿出来给女儿应应急,可是她把这笔钱已经借给了同事的朋友只好作罢。文翰告诉女儿,买房的钱他自有安排,不用她妈妈来张罗。
当文静姝把父亲的决定告诉母亲时,木梓在她离婚之后第一次有了欣慰的感觉。文翰还是一如既往地体谅她,关心这个家。木梓终于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一些作为是不是有点神经质。木梓的这些变化自然逃不过文静姝的眼神,她知道,父母之前已经搁置许久的复婚计划再一次迎来了曙光。
文静姝终于搬进了新居。放暑假了,她给木梓打电话,让她一定来北京的新房子住上一段时间。木梓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女儿的邀请。
当木梓走出北京站出站口时,文静姝和翰玉马上迎了上去。文静姝首先和母亲拥抱一番,然后把翰玉拉到木梓面前介绍道:“妈,我给您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他叫翰玉。”
毕竟是第一次见未来的岳母,翰玉多少显得有些紧张。不过,当他真正面对木梓的时候,他的紧张感马上被未来岳母身上的那种特别自然的亲切感和熟悉感所替代了。未来的丈母娘除了比自己的母亲年长几岁外,她们长得实在太像了。文静姝介绍完毕后,翰玉立刻笑盈盈地说道:“阿姨好,来,把东西给我吧,咱们上车。”
女儿的男朋友突然在眼前冒出来,倒是让木梓吃惊不小。说实话,虽然女儿事先没有告诉她有男朋以这件事,但翰玉仅仅同木梓一个照面就得到了她的认可,这终究不是什么坏事。木梓嗔怪地瞪了女儿一眼:“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才跟我说?”
文静姝一脸的得意:“妈,您要是不愿意的话,现在咱们就可以退货。”木梓马上严肃起来:“怎么说话呢?亏你还是大学教授?孩子,你别介意,静姝说的是玩笑话。”翰玉一手拿着木梓随身带的包裹一手扶着她微笑地说道:“阿姨,我知道静姝在和我开玩笑。”从木梓对女儿的态度上,翰玉知道他已经通过了未来丈母娘的初步考核。
在女儿和未来女婿的搀扶下,木梓高高兴兴地坐上了车,直奔女儿的新家而去。
翰玉把木梓母女送上楼之后很有礼貌地与木梓打了招呼便回去了,因为他知道,文静姝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未来的丈母娘谈。当然这些细节都是他和文静姝事先商量好的。
木梓根本没有心思参观女儿的新房子,就在翰玉出去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故意严肃地说道:“你这熊孩子,胆子也太大了吧?交男朋友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我交代?你仔细了解过他的人品和他的家庭背景吗?你不怕被人家骗了我还怕呢。”文静姝看着母亲一脸无辜担心的样子觉得很好笑。“妈,您就说您对人家满不满意吧?”
“你先别和我扯这些,长得再好又能说明什么问题!你告诉我,他是什么学历?在什么单位上班?与你合适不适合?这些你都了解吗?”木梓还是不放心。
文静姝不想让母亲担心只好实话实说:“妈,如果我告诉您,他是麻省理工学院的博士,是北京中关村的一家科技公司的首席青年专家,您还担心吗?”木梓一听乐了:“真的假的?你别骗我。”文静姝一撇嘴儿:“不信拉倒,合着您女儿就不配照这样的男朋友呗?”这回木梓终于相信女儿的话了。“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放心了。不过,那小伙子给我的第一印象倒是气质不凡很有素养的一个人。”
“刚才还担心她闺女被人家骗了,转眼间人家就成为了很有素养的人,妈,您变得也太快了点吧?”
木梓一仰头理直气壮地说:“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怎么滴?合着我没有问你个先斩后奏的罪,您反而说起你老妈的不是?你要造反呐?”文静姝噗嗤一声笑了:“妈,我哪敢造您的反啊?”
“这还差不多。”母女俩调侃完了便进入了正题。
“静姝,这个男孩儿的容貌身材以及工作,妈都很满意,就是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怎么样?”木梓问道。
文静姝给母亲倒了一杯凉白开:“我正要跟你您说这件事。他母亲是我们外语学院的教授。十年前,她和丈夫离婚后带着唯一的儿子去了美国一所孔子学院任教。儿子博士毕业后,她们母子毅然选择回国发展。这么多年她们母子相依为命,一起坚强地挺了过来。他母亲非常善良,有修养,对我非常好,我们很投缘。噢,对了,妈妈,明天中午,他母亲想请您吃饭。”
未来的亲家是大学教授而且还是海归,木梓多少有些不自信起来。“人家是大学教授,妈妈只是小学教师,这也不对等啊?我看还是算了吧,别到时候给我女儿丢脸。”文静姝忍不住笑了起来:“妈,看您说的?大学教授怎么了?你女儿也是大学教授,你是大学教授的妈,比她还高一级呢。论职称,您也是相当于副教授级别,两个副教授对一个正教授,非常对等。您说是不是?”
“嗯,要是这么看,我还真不比她低多少。”木梓马上提振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