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清脆有力,何雏顺着视线看过去,何陈霭就站在不远处,穿着军大衣,脚踩马靴。一瞬间觉得这人是来救自己的,竟然有几分松了口气。
丽婶婶见到何陈霭来到后厨,倒是停止了责罚,但这语气也是不卑不亢,收起戒尺,拿在手上。
这戒尺,何陈霭也是认得,以前父亲那这把戒尺打过自己,记忆犹新。
“能让丽婶婶生气的,想必一定是很严重的事情。不过,这几个丫头都是各房的大丫头,当众责罚怕是难堪了点。”何陈霭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
丽婶婶寻思了一会儿没说话。
平时下人们的事情,何陈霭是从来不参与的,也不会多说半句话,今天倒是跑过来凑热闹。
丽婶婶开口说:“少爷,厨房的事情自有厨房的规矩,不劳烦您费心了。”
秋雁和冬梅看到少爷给她们说话,连忙插嘴:“少爷,都是这个丫头口出狂言,还动手打人。”
“是啊,我们是好心问她留不留下来,好预备中午的饭菜而已。”
秋雁和冬梅说话也是句句在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何雏只管他们说,反正与自己不相干,总不可能让这个丽婶婶把自己打死在何家。
“他们走不走,与你们何干?”何陈霭轻飘飘地说着,秋雁和冬梅都不敢说话。
丽婶婶瞧了一眼,抿嘴不说话。
何陈霭走过来,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对着何雏问道:“你真的动手了?”
何雏抬起来,肿着半张脸,咬咬牙齿。仿佛所有的泪水都吞进了肚子,有了委屈,她也从来不会喊疼。
“是的。动手了。”何雏回答,抬起头,那种眼神十分笃定。
这个眼神,何陈霭似乎在哪里见过,脑海里瞬间闪现出那天何雏挺身而出的样子。
“虽然我不管掌家的事情,但是丽婶婶,我还在这里先说一句。这个丫头固然可恶,但若不是有人先犯她,绝不会主动去害别人。我想这一巴掌也足够说明了,对吗?”何陈霭指着何雏的肿脸。
丽婶婶看了一眼,点点头。既然何陈霭出面,这件事就不会那么简单。
冯筱筱听到动静,连忙掀起帘子走进来,手帕挥舞着。
“我房里的这个死丫头,都是我没有教好,丽婶婶,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算了吧。”冯筱筱好不容插上话,能救下秋雁,自然是需要的。
丽婶婶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她心里也清楚这件事大概是什么样子的。
“二姨,是该好好管管了。”何陈霭笑着打趣,可这话也是真的说给她听的。
何陈霭喜欢打趣,可是每次打趣,冯筱筱总觉得他这笑容的背后藏着什么深意,就算是笑面虎一般。
冯筱筱点点头,瞪了秋雁一眼。
“那二姨太,这回我做主了。你们两个,这个月的工钱,一半就没了,剩下的回去抄写何家的家规。”
丽婶婶扬起脖子,正义秉然。
后来,李妙莺也来了,冬梅苦兮兮地跟着过去,也一阵被数落。
冯筱筱把秋雁带回去,厨房里只留下何雏和丽婶婶,还有何陈霭。
何陈霭伸出手,刚准备说什么,丽婶婶便挡在他的面前,说道:“少爷,大夫人这边礼佛时辰也快到了,您就可以去瞧瞧。”
丽婶婶是母亲身边的人,说话自然有几分的重量。停顿了一会儿,也觉得自己再参合进去不太妥。
“这边交给我就行了。”丽婶婶又加了一句。
行,既然有赶人的意思,再呆在厨房,不免被说闲话。何陈霭从厨房退了出来,走到门口的时候顿了顿,想回头瞟,却自己又是忍住了。
袁春跟在身后没注意到,何陈霭的一个停顿,他一下子扑到何陈霭的背后,鼻子实实地撞到。
何陈霭有些不耐烦,双手叉腰,刚准备教训这个冒冒失失的小子,却听到李妙莺的声音。
“谢谢了。”李妙莺挺着大肚子,点点头,冬梅已经不再她的身边。
何陈霭深吸,缓缓吐出,平日里和李妙莺很少来往,有时候只是打了个照面就上楼了。
“三姨太多注意身体,身边的丫鬟就少操心些吧。”何陈霭说罢,就离开了。
李妙莺对于何陈霭有些胆怯,因为他身上的影子像极了何老爷子,总是眉宇之间会想到。
何雏跟着丽婶婶在厨房忙活了一上午,接着又跟着她去了一趟何家内祠,正在礼佛的李桂香跪在一众佛像的面前,眼睛并未睁开。
“大夫人,人已经带来了。”丽婶婶说道。
李桂香口里轻声念的佛经戛然而止,她微微有一些皱纹的眼睛,转过头,侧着脸。
“过来。”李桂香说道。
何雏跪着双腿不敢起来,只是慢慢移动自己的双腿凑过去。丽婶婶离开了内祠,只留下何雏和李桂香。
“方才,阿丽都同我说过。你这个巴掌可不亏,能让我儿子出面替你求情。”
李桂香的语气并不是很好,对于这个丫头,她总觉得要有些提防。
何雏不语,脸上肿了一块,还未来得及冰敷,就被叫过来,真是有够遭罪。
何雏只能是低头,低得不能再低了。无论李桂香说了一些什么,她都只是听的份。
“行了,扶我起来,咱们出去吧。”李桂香把左手伸出来。
何雏见状,连忙双手扶着李桂香,一鼓作气起身。李桂香身上有淡淡地佛香味,头上擦了一些桂花油,两者合起来,却感觉到有些庄重。
看着李桂香出来,丽婶婶双手交叠在小腹之上说道:“r大夫人,人都齐了,饭菜也上厅两人。”
李桂香抿嘴点点头,手里的帕子微微地转动,脑子里也跟着转了一小会儿,然后说:“丫头,你想留在齐家吗?”
何雏感觉脊椎一凉,李桂香这话问的她没头没脑的,不过还是回答:“想的,夫人。”
李桂香没理她,自顾自己地走远了。
餐桌上也是一些简单的家常菜,因为是中饭,平时大家回来的也不勤,所以没有晚饭这么多的规矩。
只是今天和平时还是有些不一样,是因为李桂香亲自把何陈霭叫了回来。
以前都是自家吃自家的,不会坐在一张席面上用餐才对。李桂香过来,大家都起了身,然后纷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今天早上下人们吵架的事情。
说的最激动的就是冯筱筱,一开口就怪李妙莺身边的冬梅,也不知道用的什么理由。李妙莺有口难辩,说话不利落,有些着急。
后来何茜羚也在旁边插话,弄得局面更加的混乱。柳真琦坐在何茜羚的身边,不好说些什么,只能赔礼道歉,毕竟这次吵架之中的下人,何雏也在一旁。
柳真琦忽然发现何雏不在自己的身边,于是问翡儿,翡儿摇摇头,也不知道何雏去了哪里。
此时,何雏悄咪咪地趁着众人唇枪舌战的空隙,自己溜到柳真琦的身后。
溜过来的时候,何陈霭倒是看见了,清咳了一下,也当做是没看见。
“嘭。”
“有完没完?”
李桂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于是整家人都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姐姐,我们不是有意去....”冯筱筱尴尬地说着。
何茜羚一个白眼过去:“什么不是有意,你们二房成天没事找事。”
立马两个人之前的烈火又点燃了,李桂香看了一眼何茜羚。
“你难道不是成天没事找事吗?”李桂香怒斥,何茜羚就不敢说话了。
冯筱筱正在偷笑。
“二房,不是我说你,每次家里一点小事都闹成大事,你的责任也不小。”
就像是审判庭里的法官,李桂香一言两语倒是说出了两个人的过错。
“今天该罚的也罚了,就是要长个记性。”李桂香说道。
李妙莺点点头:“是是是,大夫人说的极是。免得让柳姑娘看咱们家的笑话,外面的人指不定笑话什么呢。”
“谁说柳姑娘是外人?”
李桂香话音刚落,何陈霭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这话像是要松口的意思。
“母亲。”何陈霭双手扶在椅子上,刚准备起身,却被李桂香的一句话给按了下来。
“正好,说道这里,索性就告诉你们吧。真琦以后就是我的干闺女了,你们要是和她作对,也是与我李桂香不利索。”
就昂视宣布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如同宣布隔壁家的媳妇生了孩子,又说着邻居家的大爷做多少岁的大寿一般。
柳真琦看着李桂香,胸口此起彼伏,倘若是不让自己进何家的门楣,也无需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死心。
无非就是进何家,什么样的进法不是进呢?
那天晚上,何雏把这个法子告诉李桂香的时候,她已经挨了一巴掌。不过她心里自然是清楚的,李桂香必定是不愿意再和自己的儿子作对,这几天何陈霭已经多少天没有去母亲的屋里坐坐了,她心里明镜一样。
不好薄了儿子的面子,倒不如把柳真琦也收作自己的干闺女,至于这干闺女住哪里,另外找个公寓住下来,也是名正言顺。大不了找一个离何公馆近一些的地方罢了。
何雏知道,李桂香一定会妥协,因为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了。
“母亲。”何陈霭的眼里说不清的情绪,他回头看看柳真琦,如果让她一个人在外流浪,必定是不放心,倒不如收作干闺女,以后的事情从长计议,也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