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司璃整个人还是很困倦,她昨天想了太多事,今天精神不好实属正常。
她抱着水杯窝在软垫里,慵懒而随意,那只蓝猫喵呜了一声,慢吞吞的跳到司璃怀里,软乎乎的触感,让司璃沉郁的心情稍微好了点,有一搭没一搭的撸着猫。
厨房传来了轻微的水声,应该是谈竟夕在洗碗,从客厅的位置能够看到那里,谈竟夕背对着司璃,白色的休闲衬衣和黑色的长裤,黑色的短发散碎在脖颈,或许有些微长。
司璃不喜欢别人进她的家,因为对于她而言,只有这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她花了心血去打造,将这个家变成她的避风港。
所以她不容许任何人轻易的进入她的领域,就像猛兽对地盘的捍卫。
唯有谈竟夕。
司璃想,她一定是被北宁熙的事弄得心乱了,童年往事如潮水涌出,占据她的大脑,逼她去回忆,去思考。
那些……扭曲的,过去。
像是一层黑雾,一层沾满了血与泪的黑纱,它以一种绝对的姿态永远的要在司璃的生命里占有不可磨灭的位置,让司璃感受到憎恨与愤怒,告诉她一切这世界“不正常”的恶。
而因为这憎恨,她内心有着无法停止的暴雨,司璃永不能安宁,在嘈杂中暴动。
不可一世的,肆意张扬的。
即便她自己也无比厌恶这点。
但是,只有谈竟夕。
他的话语,他的方式,他的一切,淡漠而沉稳的也好,锐气而狂妄的也好,会让司璃感到久违的平静。
她对温柔的人,是没有抵抗力的。
司璃嘴角勾起了柔和的弧度,她放下困倦的猫咪,悄悄走到谈竟夕身后,明明是试图让他感到意外,但谈竟夕那过分优秀的五感,让他几乎是在司璃跨进厨房的瞬间就知道了她的存在。
谈竟夕以为司璃想要进来帮忙,于是开口说道:“已经洗好了,不用帮忙也……”
他接下来的话卡在嘴里,背后突然多了一个温热的身体。
司璃默不作声的从背后抱住谈竟夕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背,微微低沉的声音有着从未有过的疲倦:
“让我抱一下。”
谈竟夕听出来其中不明情绪的低落,顾不上害羞,静了一会儿,才轻轻问道:“怎么了吗?”
“……我……只是不懂……”司璃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不懂,为什么……她还要帮助……那个人。”
司璃的话说的没头没脑的,谈竟夕有些疑惑,就感觉到司璃蓦地抱紧了他的腰。
“我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因为那个人,她受到了本不该她受的屈辱和痛苦,因为那个人,爱她最深的人陷入了永无止境的痛苦和自责,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要一次又一次的原谅一个只会伤害她自己的人?只有一点点的温柔就能让她这么死心塌地,毫无保留的一味付出?那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看着爱她最深的亲人痛苦,而无动于衷?”
司璃感觉自己每说出一个字,胸口的郁气就更重。
“我真的很想敲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有这种想法,甚至我想痛骂她,想憎恨她……”
“可是我不能……至少她对我……让我没有资格去憎恨。”
“我讨厌她给予我的温柔,甚至我宁愿她伤害我,也好过这种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的感觉,这太难受了。”
没有人可以做到把感情分得那么纯粹,司璃觉得“她”说的最对的一句话,就是有些太深的纠葛会成为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无法医治,可能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变成一种理所当然的习惯,但难受的感觉依然存在。
司璃不想详细说那些过去的故事,她只是想找一个发泄口,吐出自己所有的郁气。
她毕竟还是司璃,强大而张扬,美丽而随性,她想要的不是开解和安慰,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让她平静的树洞。
谈竟夕或许知道,所以他没有说出任何话来,也可能他不知道,只是因为他跟司璃一样,骨子都太骄傲又太聪明,明晰悲伤和痛苦的根源,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他只是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水,转过身轻轻抱住怀里的这个人。
谈竟夕从第一次认识司璃的时候就知道,她心里一定有一道很深的疤痕。
她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那并不美好,甚至是难堪而痛苦,而这道疤痕塑造成了司璃这个人,成为她性格上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并且,她或许很容易触景生情。
那一定是一道意义很特殊的疤痕,司璃或许是习惯掩饰,又或者是她习惯无事,她将波浪沉寂在眼中,然后漫不经心的面对这个世界。
这是她的强大和傲气。
而如今,她愿意对自己放下心房,愿意展露她的伤痕,对谈竟夕来说,是一件好事。
司璃把头埋在他怀里,不肯再发一言,谈竟夕不知道她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他只好学着母亲的做法,轻轻抚摸司璃的头发。
最后,在安静中,谈竟夕还是开了口。
他声音清冽犹如初冬的寒风,有一点冷,但是化开后却像春日的拂柳,轻柔的语调,安抚着司璃内心的暴雨。
他说了一句司璃从很早很早以前就想听的话:
“已经没事了。”
暴雨一定也会停息,再痛苦的故事也终将迎来自己的结局。
司璃想要的,只是一句,可以停止翻涌的轻风,谁都好,在孤独和悲伤中,司璃想要听见,有谁可以因为自己的温柔,向欲望这种丑陋的东西展现出真正的美好,然后说:没事了。
谎言的终结,也同时意味着新故事的开始。
但是至始至终,司璃等来的都不是她渴望的温暖,而是更多的虚伪和谎言。
司璃过人的天赋,不是没有原因,而司家的人,也没有脑子不好使的蠢人。
能在华国本国,能在司璃眼皮子底下放走北宁熙的人,只能,也只有一个。
二十八年前上京的白玫瑰。
司家上任家主司万霆的独女。
司璃的母亲——
司镜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