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宅西厢佛堂,赵春华和赵瑜洛静静跪坐在母亲身后,等待她礼佛完毕。
尚氏放下木鱼,缓缓睁开眼睛,拿起一旁台子上的珠串,在手上拨动了起来,嘴角无声牵动。
赵春华和赵瑜洛转头看了看对方,赵瑜洛缩了缩头,赵春华见状叹了口气,轻声唤道:“母亲。”
见尚氏没有反应,赵瑜洛怯怯地跟着叫了一声。尚氏放下珠串,手按住垫子,作势要起身,赵瑜洛连忙上前扶住母亲。三人这才挪到佛堂外室坐了下来。
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赵瑜洛却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懂尚氏的心思。当初小弟被赶走,尚氏不发一语,如今本家要将宗子过继到赵家来,母亲竟也毫无表态,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将来没个落脚的地方?哪怕尚氏稍有动作,也不用她们这些姐姐为赵之念操碎心。
尚氏拿起茶盏,送了一口温茶入口,眼睛半睁着。
赵春华与赵瑜洛对了下眼色,便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母亲,再过几日就是您的五十寿辰了,可是要好生操办一下才行。”
尚氏没说话。
赵瑜洛接着道:“大姐说的没错,逢整十的寿辰一定要好好操办,这光是准备寿柬就要费一番功夫,还得是子孙具名的寿柬才行。想来小弟今年也满十七了,他可是咱赵家的独丁,可不能让他在外面继续飘零着了,不如趁母亲这次的寿辰,把小弟给领回来吧!”
赵瑜洛说完这话,与赵春华一同紧张地看着尚氏。
尚氏终于放下茶盏,嘴巴里发出了闷闷的声音:“你们看着办吧。”
赵春华和赵瑜洛如临大赦,向尚氏施了个礼,连忙退出了佛堂。
二人走出佛堂,赵瑜洛还是有些不放心。
“大姐,你说母亲会配合我们让小弟回来吗?”
“我们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真以为母亲只会念经了吗?她既然说让我们看着办,我们就放心大胆地干就是了。”赵春华很有信心。
“但是父亲那边……”
“父子哪有什么隔夜仇啊,这都过去十年了,就算人真是之念杀的,他当时也只是个孩子,无心之失,十年弃绝,这样的惩罚怎么说都够了!更何况父亲老了,小弟又很倔强,你总不能指着父亲去向小弟服软,求他回来吧,必然还是得我们从中活络才行。”
“话是这样说,可父亲毕竟对小弟不亲啊。”
赵春华瞪了二妹一眼:“你不要像外面那些人一样说些有的没的,你可是赵家的人,之念是赵家唯一的骨血传承,这点不容置疑!”
赵瑜洛还想说点什么,但见大姐绷紧的脸,没敢继续说了。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二人身后窜了过去,躲在柱子后面,偷偷露了半个脑袋看着赵春华和赵瑜洛离开,这才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这人正是赵之遥。
赵之遥和赵之念仅有一岁之差,也是仅次于赵之念而让赵家上下感到头疼的人了。赵之遥小心地左右看了看,生怕又被人捉住向大姐告状,她和大姐就像冤家对头一样,大姐总想管着她,而她偏偏就是不服管。见四下无人,赵之遥这才朝南院走去。
赵家第五个女儿赵行行就住在南院。赵行行芳龄十九,正是到了出阁的年龄,上面四个姐姐都已嫁做人妇,唯一比自己小的一个妹妹也已与魏家定亲,赵行行心里焦虑得很,整日想办法打听桂都都有哪些门当户对的男子。
赵之遥溜到赵行行的房门外,刚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窃窃私语的声音,听着声音正朝门这儿来了,赵之遥连忙躲到一边。
赵行行打开门,将一名女子送到门外,赵之遥偷瞧了一眼,立刻认出这女子正是与自己定亲的魏祁华的妹妹魏雅兰,赵之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魏雅兰比赵行行还小两岁,然而二人都处于适龄待嫁的年龄,因此很有话说。魏雅兰幼时与赵之念指腹为婚,后来此事作罢,但魏雅兰仍时时惦记着赵之念,希望有朝一日赵之念重回赵宅,二人的婚事可以继续。
“我赵家的门哪是那么好近的,这魏家兄妹简直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赵之遥在心里发起了牢骚。
赵行行将魏雅兰送到南院门,魏雅兰笑着跟赵行行道别,依依不舍地握了握她的手。
“唉,五姐,我可真是喜欢你,要是你能做我嫂子多好呀,真希望跟家兄定亲的人是你。”魏雅兰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赵行行脸一红:“雅兰,这话可不能乱说呀,你家兄可是我未来的妹夫呢。”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好呢?”魏雅兰意味深长地道出这一句,冲赵行行笑了笑,转身走了。
赵行行抿了抿嘴,转身往房门走去,刚走到门口,赵之遥突然窜了出来,大喊了一声。
“五姐!”
赵行行吓得差点坐到地上,定睛一看是赵之遥,气得追着赵之遥打了一圈,二人打打闹闹地进了屋子,赵之遥一进屋就拿起茶盏连喝了三杯,把茶壶里的水喝得一滴不剩。
赵行行嫌弃地看着她:“六妹,你能不能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赵之遥甩了甩头:“端着样子有什么用呀?我长得美不就行了?你没看我走在街上,那些男子呀,不管老的少的,都要好生瞧我呢!”
“赵之遥,你可真不害臊!这哪是好人家的小姐说的话呀!”赵行行气得跺脚。
赵之遥一脸的无所谓:“我们是商贾人家,又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姐姐何必这么当回事呢,早年母亲跟着父亲四处行商,不也是风餐露宿与各色人等打交道嘛!到咱们这儿怎么就不行了呢?”
“这话三姐可以说,你不能说!你可是要嫁到书香门第去的,你这毛毛躁躁的样子,到时候进了魏家,岂不是要丢我们赵家的脸面?”
“怕丢脸就不要让我嫁过去好了,我又不想去那种死气沉沉的地方,真是烦死了!”赵之遥拉开凳子坐下,手肘放在桌上支着脑袋,十分不爽。
赵行行无奈:“你呀,就别不知足了,那魏祁华可不是什么书呆子,人家是翩翩君子,这桂都有几个像他那般学识渊博的子弟?又有多少姑娘倾心于他,你可知道?”
“姐姐若是喜欢,六妹拱手相让,说起来,姐姐与那魏祁华才是真的般配呢!”赵之遥挺起身子,一本正经地提议道。
赵行行怔了怔,红着脸伸手打了过去:“让你乱说!”
赵之遥连忙躲开:“好了姐姐,不闹了。我有好事找你。”
赵行行停住手:“好事?你会有什么好事。”
赵之遥神秘兮兮地凑过去,贴着赵行行的耳朵小声道:“今晚在嫦乐馆,禁区来的丽姬,想不想看?”
“嫦乐馆?!”赵行行惊地差点喊了出来,连忙压低声音,“赵之遥,你疯了,那种地方你也敢去!”
“有什么不敢的,无非就是做生意的地方嘛,只不过卖的东西是人罢了。”
赵行行又气又无奈:“那你一个女子也不能去那种地方,你也不想想,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会去那里做交易!”
赵之遥笑道:“姐姐这就不懂了,你以为做这种生意的会是三教九流吗?恰恰相反,他们可都是这桂都里最有权势的阶级!”
赵行行惊讶地看着赵之遥。
赵之遥继续诱惑:“我好不容易找人买到了两张通行牌子,姐姐就不想随我去看看?那里面交易的绝色美人,可并非全是女子,还有男子呢……”
赵行行愣了一下,连忙醒过神来正色道:“我不去,你也不准去,否则我就告诉大姐,禁足你一个月!”
赵之遥不爽:“我本以为五姐没有夫家那些规制,会跟我一样喜欢找些乐子,没想到也跟小弟一样死板无趣!”
赵行行惊讶道:“你去找过之念了?”
赵之遥站起头也不回往门外走去:“不去就不去,我懒得跟你说那么多!你可别后悔!”
赵行行跟着追了两步,对着赵之遥的背影大声道:“你晚上哪儿也不准去,否则我就告诉大姐!”
赵之遥不为所动,大步走出五姐的房间,迅速消失在赵行行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