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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曲三幕

之一 “Y”形大桥的核心密码

如果是外人看55公里长的港珠澳大桥,可以知道几个有意思的密码:比如它是世界第一长跨海大桥;比如它与众不同,我们通常看到的大桥一般都是“I”形的,而港珠澳大桥是“Y”形的,它一头连着香港,一头连着珠海,再一头连着澳门。这样的大桥世界上极少,尤其是在大海上分岔成三个方向,因此有人将这“Y”形比喻成中华民族“一国两制”下实现的一个伟大“胜利”,因为“Y”的上半部分是一个“V”,而“V”是英文“胜利”的缩写。

事实上,港珠澳大桥值得我们用“Y”(Yeah)去欢呼和赞美!

在我看来,这“Y”形桥还代表着另一个形象,它如一个大写的“人”——扎根在大海深处,伸展着双臂,以擎天之力,顶托着祖国的两块宝地香港和澳门,并与之连成一体……

这是“Y”形的港珠澳大桥最富深意的密码,这里的“人”是真实的人,他们是一群让世界同行敬畏的中国工程师。

如果说科学家的意义在于他在某一领域具有独创的理论或发现的话,那么一位伟大的工程师,他通常要将一堆理论和设计付诸现实,所以,工程师具有非凡的社会意义和现实价值。

在充斥着太多虚假纷乱说教的今天,港珠澳大桥给了我们重新认识真正的中国工程师的机会。

之二 从瞧不起你,到为你升旗

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大桥,除了几十公里长的跨海长度外,整个工程的难点在于中间有一段6.7公里长的潜入海底深处的隧道,及连接主体桥梁与这海底隧道的深海之中的两个人工岛。港珠澳大桥的海底隧道,并非我们在电视里通常看到的那种用盾构机挖出来的隧道,而是由33节巨大的沉管连接而成的。每节沉管重约8万吨,相当于一艘重型航母的满载排水量。除了重量外,最复杂的是这样的沉管需要沉入几十米深的海底,而且还必须保证120年内“滴水不漏”。一旦漏水,如果过大,整个隧道就会被淹没,随之大桥也将被中断……这一后果无法想象,必定异常惨烈,千亿元造价的大桥将毁于一旦。

港珠澳大桥所通过的海域是著名的珠江口伶仃洋。这里有着繁忙的海运航道,日航行船只4000余艘,是香港、澳门、深圳港和广州港的生命线所在。它还是著名的中华白海豚栖息地……

2009年中央政府与香港、澳门两个特别行政区共同对外宣布建造这座世界最长的跨海公路大桥时,西方人早已死死地盯住了这项工程的每一个细节。为什么?赚钱的机会来了。西方人清楚,中国造桥能力不差,造大桥能力也不算差,但是造如此长的跨海大桥恐怕能力差矣!尤其是港珠澳大桥的控制性工程——深海里的两个人工岛和一条连接主体桥梁和两个人工岛的数公里长的海底隧道(简称岛隧工程),中国既无这方面的技术,更没有相应的装备,一句话:港珠澳大桥的规模再宏伟、政治意义再伟大,没有西方权威的支持,伶仃洋上的这一“中国造”,或将根本造不起来……

似乎西方人早已盘算好了,只等在此工程上获得最大份额的蛋糕。

“确实,我们最初的方案也是如此。因为工程太大,造价超巨,谁也不敢有一丝失手,所以开始的设想就是请人帮建……”林鸣,中国工程师,建设这座大桥控制性工程的总指挥和总工程师,他这样吐露真情。

林鸣所在的中国交建中标后,他就带着重托,代表自己的国家去四处学习、走访,去求见世界上最强大的海上隧道工程技术的权威人士和王牌企业。因为,造这样的海底隧道,技术难度世界绝无仅有,中国以往在深海里从未建过隧道工程,更不用说这是段6.7公里长的沉管隧道。

过去的一百多年间,世界上建成了120多条沉管隧道,其中三条与港珠澳大桥隧道类似。第一条是丹麦到瑞典的厄勒海峡隧道,这是世界上第一个采用工厂法预制管节的海底沉管隧道;第二条是土耳其博斯普鲁斯海峡隧道;第三条离我们较近些,是韩国的釜山—巨济岛海底隧道。然而这三条著名的海底隧道的长度,都不如港珠澳大桥的隧道长;它们的沉管在海底的最大埋深都只有几米,而港珠澳大桥的沉管隧道在海底的埋深达22米。这一难度堪比我们国家从无到有的宇宙航天工程。

不会干可以学,要学就得到会的人那里去看。但结果呢?

最初的大桥设计方案下来后,林鸣听说邻近的韩国釜山正在建造海底沉管隧道,于是满怀希望地带着一群专家,跑到釜山去参观。

韩国同行们很热心地带着中国工程师参观现场。但到沉管安装关键设备——沉管海底基床整平船及安装船时,他们只带着中国同行们围着设备,乘船在大海上绕了一圈,并没有让登船参观。

当林鸣等中国工程师询问时,韩国工程师无奈地解释道:“海底隧道技术太复杂,尤其是沉管安装,世界上最权威的技术,只有荷兰人掌握着,所以他们垄断了这方面的核心机密……”

“那你们与他们的合作条件是什么?”林鸣关心这一点。

“每次沉管安装时,由荷兰方面派人过来,装完就走;再安装时,他们再飞来。每个月来安装一次,五六十个人往返、吃住,我们得全包……整个沉管安装的技术服务费折合成人民币超过10亿元。”

林鸣等一听,直打冷战:港珠澳大桥的沉管隧道部分远比韩国釜山海底隧道复杂,且长度又远超釜山。

怎么办?没有办法,自己不会,只能求助于他人。6.7公里长的海底隧道,120年的寿命,一旦出了问题,谁承担得了责任?

制造沉管是另一个高端技术,现在说的是安装沉管这道工序,请人家做现场安装的咨询服务,即工程到了安装沉管时,请懂行的专家来现场指导这一环节。

林鸣他们开始向国际相关行业最优秀的公司发出请求,并将他们的代表请到中国洽谈。后来,国际上最著名的荷兰公司的几位大员来了,并很快与林鸣他们进入了实质性的谈判环节。

“我们公司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世界上最好、最重要的海底沉管隧道皆是我们的工程师帮助完成的。相信你们即将建设的大桥也不例外……”对方礼貌而又直截了当。

一本早已准备好的厚厚的合同文本被轻轻地推到中国工程师面前。戏的前奏曲早已谱好,只等剧情的发展、高潮和尾声。

中国工程师林鸣感到嗓子发干,两眼直直地看了对方好几秒钟……他想说“怎么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留一点吗”,但他没有将此话说出口。

过了片刻,林鸣缓了一下情绪,小心翼翼地问:“看样子你们对我们大桥的海底沉管隧道工程已经很清楚了,那么我们就来点干脆的吧。请问,你们的费用是?”

对方会意一笑,然后在一张小纸条上写下阿拉伯数字:“1.5。”

“1.5亿人民币?!”林鸣紧张地读着数字,又急促地问道。

荷兰人笑了,那笑是居高临下的:“No!No!是Euro(欧元)、Euro!”

这回他听明白了,脸色也随之变了,近似铁灰。与预算差距太大,林鸣被对方的这一棍打得很闷。

谈判暂时中断。中方专家们回到住处,谁跟谁都不说话,只有不停地唉声叹气……

林鸣不能如此,他的脑子在迅速转动:国家在安装沉管这一块的预算经费十分有限。即使和盘托出这个数字去与荷兰方面谈,恐也难以谈妥。如果把一切附加的东西都尽可能地下卸,也就是说只留下最重要的部分,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答应。

与荷兰公司的第二轮谈判又拉开了帷幕——这回林鸣等是怀着诚惶诚恐的心情去的,但结果依然很糟:无论林鸣他们如何在沉管安装方面下卸工作量,对方始终都认为,主要任务没有少啥,所以技术服务费再少也得十来亿人民币。

这个数,让代表中国的林鸣仍然无法接受。

瘫了。这一个回合下来,中方的工程师们长吁短叹,心头更如压了几重山。

然而技不如人,又有什么底气昂起头颅跟人家讨价还价呢?作为港珠澳大桥岛隧工程项目的负责人,林鸣此时的压力胜过泰山压顶:沉管安装仅仅是整个岛隧工程的一小部分,连沉管安装咱都没有能耐,求人如此之难,那么制造沉管又不知比这难上多少倍!

“林总啊,距上面确定的大桥开工日期没多少天了,沉管的事到底跟人家谈得怎么样了呀?”“家里”又在催了。

“有点难……正抓紧谈呢!”林鸣只能这样说。

“那就尽快,抓紧吧!沉管这一块咱们不能出丝毫问题,得靠人家内行的来干哪!”

“明白。”

林鸣说完后,心头却又添一座大山。“怎么办?还去谈吗?”同行的人问林鸣。

“去吧,再去跟荷兰人谈呗,不去还能找谁?”林鸣瓮声瓮气道。

一向昂着头走路的林鸣,这回再去见荷兰公司的人,一路上都是低着头、弓着腰。有人苦中作乐道:“林总啊,我们可是从来没见你这个样子过……”

林鸣眨眨眼,道:“谁让我们技不如人呢!”末了,又冲身边几位说:“今天是最后一回,我们把家底托出来:成了,咱皆大欢喜;不成,回去要么卷起袖子干,要么你们跟我一起跳伶仃洋!二者选一,你们现在可以一门心思琢磨起来!”

几位随行,相互看了一下,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低着头跟在林鸣后面……

再度回到谈判桌上,中方还是全体人员,荷兰方只剩下一个代表出面应酬……

“……我们回去请示了上级,现在想与贵公司讨论一下:倘若我们把所有沉管安装费全部拿出来交给你们,不知贵方能帮助我们做些什么?”林鸣小心翼翼地看着对方说。

荷兰方的代表脸上一片茫然。

“就是说,我们把3亿人民币的经费全部交给贵公司,请问在我们安装沉管时你们能帮忙做哪些工作?”

“3亿人民币?”荷兰方代表带着疑惑惊愕地回问了一声。在得到证实之后,笑了,笑得让林鸣等中国工程师很不舒服。

“也就是说3000多万欧元吧?”荷兰方代表拉长了声调,说,“这个数嘛……可以为你们点一首祈祷歌……”说完,咧着嘴向林鸣他们笑了一下。

“走!我们走!”生来就没向任何人低过头的林鸣彻底生气了。他说了声“后会有期”,头也不回地愤然告别了这家世界著名的沉管工程公司的代表。走在回程的路上,林鸣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中国的一句老话:天无绝人之路。

但,擅长于国际竞争的外方公司的“高招”远超出林鸣的想象:荷兰公司为了实现对中国港珠澳大桥的沉管安装的相关技术垄断,早已做足了准备——相关的知识产权保护已经做到了我们的家门口,沉管设计和安装沉管的相关专利,已在日本、韩国、新加坡……甚至在中国香港、澳门特别行政区以及内地都已注册!

嘿,你们瞧瞧人家的本事!林鸣这下才突然想起荷兰公司的代表最后向他悻悻然说的那句话:“如果你们回头再来谈,那可就不是现在这个价了啊!”

当时对方说这话时林鸣并没有在意,现在再看对方已经在包括中国在内的好几个国家注册了沉管相关专利的消息,林鸣他们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商界的“残酷”和“无情”!

与荷兰公司谈崩就是因为他们要的十多亿人民币技术服务费太吓人了。而如今他们想以另一种方式让中方就范,而且开出的价码肯定会比先前的要高出许多……无奈之下,林鸣别无选择:“我们自己干!”

“对,我们中国人何时被人吓倒和吓怕过?”

“是啊,当年研制‘两弹一星’人家不也是前后封锁我们?现今我们的祖国早已不是昨天的样了,不信他们能再封杀咱!”

“对,自己干!自己干!”

群情异常振奋。

“当然自己干!我们不干谁干?中国工程师不是豆腐捏的,更不是宣纸糊的!”林鸣说话了。林鸣也终于露出了本性——气吞山河、无所畏惧、义无反顾、一往无前。“荷兰的专家不是也说世界上没有不漏水的海底沉管隧道吗?那我们就建一条滴水不漏、寿命120年的海底沉管隧道让世人看看!”

林鸣发出如此誓言。

这声音一经发出,震荡的不仅仅是伶仃洋海面,还有整个世界……

从发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到现在,一晃数载。然而对孕育一条世界最长的跨海公路大桥而言,却仅仅是弹指一挥间的光阴。

这段光阴里林鸣做了什么?伶仃洋可以回答,那就是55公里长的港珠澳大桥如一条彩练,美美地飘扬在海面上,中间一段潜入海底深处的沉管隧道,稳稳地躺卧在中华白海豚栖息地的海水奔流之下的“温床”上做着美梦……

其间,林鸣又一次公务出差到荷兰。

他感触很深的是,每一次来这儿,这个地方都有无数双躲在一旁的眼睛在盯着他……那些目光里流露出很复杂的神情。

这一回林鸣再出现时,这些目光却变得温和、友好了许多。林鸣体会很深,印象也强烈。

他一直有个习惯:早上长跑,一跑就是十几公里,甚至20公里。从开始接受港珠澳大桥项目任务的那天起,林鸣就做足了准备:大桥建造十年,我就跑上十年!“不然,也许桥还没有造好,我就倒下了,那对得起谁呀?……”他曾经对妻子和儿子这样说。

这不是唬人。接受这座超级大桥最艰难的项目任务后,林鸣便知道了自己可能有的最坏的三种命运:一是因工程技术原因,桥出了问题,自己则要负天大的责任;二是桥造到半途,岛隧部分工程瘫痪,自己无脸面见香港、澳门和珠海的父老乡亲;三是桥造好了,工程经费大大超了,一顶“滥用和浪费国家工程经费”的帽子压下来,依然吃不消……

这些命运不是林鸣自己给自己强加的。有几次,他的老朋友、比他小几岁的港珠澳大桥管理局局长朱永灵跟他翻脸吵架时就撂下这样的狠话:“就你林鸣的岛隧沉管重要?你一张嘴就要改用什么什么材料,而且根本不用商量,立即要我签字答复……知道这字一签下去又是多少钱吗?三个亿、五个亿哪!你今天要改个方案,明天又闹出个‘新工艺’,后天又来个‘创新’,你是不是要逼死我啊?逼死了我你知道会有啥结果吗?”话说到这份上,林鸣便常常“休战”了!

谁都知道,大桥造了几年,林鸣和朱永灵就“吵架”“拍桌子”了几年。可俩人最后还是港珠澳大桥工程上最要好的一对,原因有二:一是不打不相识,二是俩人都是工程师出身,“臭味相投”——朱永灵局长在我采访他时这样说。

比如,现在我们可以看到的那两座漂亮得犹如大海里的两颗宝石一样的人工岛,最初设计方案并非如此,而是比较大众化的样式,尤其是用料方面:原预算所用的岛四周的防浪体、岛面也不是现在的清水混凝土;岛上的三层建筑物所用的门窗玻璃等,虽说在招标书上也明确了要用国内最好的材料,但林鸣后来坚持要改用世界顶级材料,这一改价格和经费自然又上一大截。

这样的问题,大桥业主代表朱永灵自然一次次急红了眼。接到林鸣他们项目部的相关报告时,朱永灵局长“总有些心惊肉跳”。港珠澳大桥的“总司令”朱永灵算得上这座大桥建设战场上的大将军了,但他说每回见了林鸣的报告就会有这种感觉。“他一是总有理,二是容不得你拖时间,哪怕是一天半天……”朱永灵说。

“这当然。第一,我要保证我的工程不出丝毫差错,120年内不被人骂!第二,耽误一天半天工夫,可能造成的损失就会加倍,国家的钱、人民的血汗,我不能随便糟蹋。再说,我几千人的施工现场也等不起呀!”林鸣的理由就是这样充足。他每每补充的最后一条常常让朱永灵更受不了:“你现在吝惜了几个小钱,最后一看不够好,又要重新返工一次,那花的钱可比我现在提出的新方案不知要多花多少嘛!”

朱永灵好几次被他气得直跺脚:“你听听他的话,哪有一点儿商量的意思?好像世界上就他是对的,我们都是吃干饭、吃闲饭的!他哪知道,我这双签字的手的背后,有多少双比我力气更大的手在牵着呢!”

听完朱永灵的诉苦,我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林鸣一次次的“威逼”之下“怒发冲冠”——在施工和技术制造现场的林鸣,火急火燎地等待他的签字批复,可朱永灵难啊:签字笔虽然在他手里,但每一项改变了设计方案的新思路、新投入,都要经过真正的业主——香港、澳门和内地方面的“三地委”点头同意后方可落笔呀!

林鸣也有理由:我们中的标是“设计施工总承包”。“这么重大的工程,120年寿命,又影响到三地今天及未来的经济大局、百姓生活,我哪敢有丝毫马虎之处嘛!”

听听,哪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朱永灵不冒火才怪。但等事情一过,两个人又在下一个技术突破口的施工现场抚肩击掌、举杯豪饮——反正哭的笑的、吵的闹的都是他们俩。林鸣和朱永灵身边的人这样说。

这一幕幕情景实在太多,每一天晨跑时都会在林鸣脑海里一一闪过……从不在晨跑中出差错的他,这一天早上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出了差错:因为是陌生的路,早晨又下着小雨,阴沉沉的天,晨光微弱,怕走错路的林鸣习惯性地拿出手机沿途“咔嚓”“咔嚓”地照了几张相片,为了回来时有个方向参考。

阿姆斯特丹太美丽了,美得常常让陌生人迷失。这座城市也很奇特,人居水上,水入城中,人水相依,景自天成。古老的风车、遍地的郁金香,还有神奇的木鞋。与水、与桥相伴的阿姆斯特丹共有160多条大小水道,由1000余座桥梁相连,可谓桥梁交错,河渠纵横。从空中鸟瞰,波光如缎,状似蛛网。整个阿姆斯特丹,没有耀眼的现代化摩天大厦,却有无数楼群坐落在蜿蜒的河旁和幽深的小街上,所以很容易让陌生人迷失方向。

我们这位中国工程师这回在阿姆斯特丹吃了这样一次亏,林鸣自己也没有想到,在他返回住处的路途上会迷失方向。他赶忙打开手机存下的照片,结果一看,傻眼了:根本没有照上。原来阴雨天曝光不足,照片全是黑的。心想:“这下坏菜了!”林鸣头一回在晨跑时为迷失方向而着急,且偏偏手机又没了电……工程师林鸣一时有些慌乱。

这可咋办?他四周看看,却看不出到底哪一条是刚才来的路。

工程师的本领在异国他乡被“突然袭击”给限制住了。只见林鸣眯起双眼,将异国他乡的城市道路审视了一番后,将视线停在左侧前方的那条大道上——“朝前,朝前的地方就是过河的桥……”——他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人的声音,这是他小时候在故乡上学的路上因被迷雾挡住视野时,一位好心人对他的提醒。这话林鸣记了一辈子,也将他引到了与“桥”有缘的一条崎岖、宽阔而又伟大的人生道路上。

“小时候的桥太难走了,尤其是雨雪天,不小心就会滑到水流中……”幼年时害怕走桥,害怕随时可能摔进河流中的林鸣,从此把“长大以后造大桥”变成了一个理想,从而成就了后来的中国造桥大师。这当然是以前的事。

现在的林鸣是在异国他乡荷兰。迷失是暂时的,暂时的迷失反而让他的双脚比平时的晨跑快了些节奏:“朝前,再朝前!”他一边跑,一边听着耳边似乎有个熟悉而又遥远的声音在催促和鼓励他……

不知跑了多远,突然,林鸣站住了:这不是自己晨跑的起点嘛!

“哈哈!哈哈……”林鸣独自站在雨中大笑起来,心头叹道,“天助我也!”

堂堂中国工程师,一个能把航母似的几十个大家伙安安稳稳地置放在海底世界的中国工程师,假如因为晨跑把自己跑丢了,那才是足以让人乐三天的“国际笑话”了。

林鸣庆幸自己不知为何跑着跑着,竟然回到了住处。

“林总,有大人物一定要你去他们的总部一趟……”助手报告道。

“哪个大人物?”林鸣问。

“TEC的总裁汉斯先生。”

“他呀!”林鸣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问,“这位老对手怎么会知道我们来了?”

“据说TEC这些年一直在盯着我们大桥的一举一动。你是大桥的关键人物,估计他们对你的了解比我们还清楚……”助手揶揄道。

林鸣默然一笑,然后说:“既然他们知道我来了,又这么热情,那就顺便去一下吧!”

TEC在阿姆斯特丹声名显赫,具有120多年的历史,是全世界海洋工程尤其是沉管隧道方面最为著名和最有权威的公司之一,拥有8000多人的庞大专业团队。林鸣他们最初选择的合作伙伴也是荷兰的,与TEC不相上下。只是那家公司高管们的吓人的要价让林鸣最终不得不放弃了这位合作伙伴。林鸣对几年前谈判桌上不愉快的那一幕记忆犹新。

“现在看来,我们真的要感谢先前的那家荷兰公司。如果不是他们逼我们,也许我们至今仍会像韩国人那样,在沉管技术的大门外转悠呢!”在驶向TEC的路上,林鸣如此感慨。

“一想起以前人家瞧不起咱中国人,我就生气!”助手说,“林总,这回你到TEC总部也给他们些厉害看看,别以为他们能干的事我们中国人就永远干不成。现在咱们的沉管包括安装技术比他们强了吧,要不怎么主动伸出橄榄枝了?”

林鸣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在想今天见了“老伙计”们该如何应对……

“欢迎林先生大驾光临!”TEC的高管在公司的制造厂门口迎接林鸣,他的第一个举动就让林鸣和其他中国工程师感觉到与以前完全不同了。别说他们的高管亲自为林鸣开车门和引路等小细节,就是在车间和办公区门口的屏幕上都写有“欢迎中国交建林鸣先生”的字样。

“林先生请看……”TEC高管引林鸣抬头看。

抬头看什么?林鸣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哇,熟悉的五星红旗在荷兰首都的上空高高飘扬……

“这是我们TEC成立一百多年来笃守的一个仪式——要为尊贵的客人升起他祖国的国旗……林先生,请接受我们向您和您的团队表示的敬意!”站在一旁的TEC高管谦和地请林鸣一行站在升旗的地方。

这是完全没有想到的荣誉,林鸣久久不能平静——而在仰望五星红旗高高飘扬的那一瞬,林鸣心头似乎突然敞开了一扇天窗:落后遭人欺与强大受人尊,其实就是一步之遥,而这一步所获得的尊严也许可以维持一百年,甚至是一千年。当你有能力跨过这一步时,所有强者都会尊重你。

人类不就是在被歧视和受尊重之中抗争与奋进的吗?林鸣感觉到那一刻自己的心胸被一下撑开,变得敞亮了。他觉得中国人不应当走西方强人的老路,强大后的中国人应当是另一种人……

“林先生,我们的总裁特别邀请您到公司总部参观,不知可否赏光?”TEC高管客气地说。

林鸣问了一下助手时间是否允许。

助手点点头:“还行。”

林鸣对TEC高管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太感谢林先生了!”TEC高管一边请林鸣一行上车,一边忙着给总部打电话。

从TEC的制造厂到总部,经过一个二战时期德国法西斯留下的集中营。“想去看看?”TEC高管问林鸣。

“去。”林鸣说。

“这是个意外的收获。”林鸣在我采访时特别提到这件事,他说就是因为去参观了这个集中营,才有了他后来到TEC总部所做的一个举动——正是这个出人意料的举动,让世界沉管隧道的头号权威、TEC总裁汉斯先生彻底改变了对中国工程师的看法。

林鸣和汉斯并非第一次打交道。几年前,林鸣他们尚在边施工、边制造和安装沉管时,提出了一项技术创新,曾经征求汉斯的意见。当时汉斯认为林鸣他们的创新缺乏先前的经验和实证支撑,所以撂下了一句让林鸣等中国工程师耿耿于怀的话:“刚会走就想跑啊?”

“我们确实是刚会走就跑了起来,而且跑得飞快……”在接受采访时林鸣这样跟我说。到TEC总部见汉斯时,林鸣确实又在进行一次“飞跑”——为海底隧道的沉管最终接头做准备,并且有了一套完整和成熟的实施方案。此次荷兰之行也是为落实沉管的一个装备材料而来。

“最初听说汉斯要见,我就想到他会对我们的这一‘飞跑’非常感兴趣。那么作为‘学生’的我们又该如何呢?牢牢地保留好自己的创新技术,认认真真地向老师级专家请教,这就是我最初的想法。从二战集中营参观出来后,我改变了主意,觉得自己原先的想法太狭隘了。所以见到汉斯后,我的做法让他们完全意想不到……”

“是什么?”我感到十分好奇。

“之前,西方世界在海底沉管隧道技术方面一直是封锁我们的,在核心技术方面甚至连让我们走近看一眼的机会都不给。而现在当我们完全掌握并且超过他们的技术时,你想一下,他们会做什么?”林鸣希望我猜想一下。

“千方百计地想刺探和窃取你们的技术?”这一猜测让我为林鸣他们紧张起来,“如果没猜错,这就是鸿门宴了!”

“小心了!”我说。

林鸣笑了:“开始我也是这种心理,但与汉斯见面后,结果完全超乎了我们彼此的意料……”

“林,你太OK了!”汉斯在会议厅见到林鸣后,紧握其手,久久地凝视着这位气宇轩昂的中国工程师,然后感慨地说,“你所进行的每一次海上沉管安装,我都十分了解。祝贺你取得如此圆满的成功!”

“谢谢。谢谢汉斯先生。”林鸣觉得能从这位世界沉管权威口中获得这样的赞誉十分不易,甚至有些意外。

“知道今天为什么一定要请你来这儿吗?”

“为什么?”林鸣微笑着倾听主人的问话。

汉斯诡秘一笑,然后当着公司一群专家的面说:“我和我的同事们,为了你的到来特意花了一些时间,为你和中国工程师们准备了两个小时的最终接头资料……”汉斯说完,夸张地伸展双臂,问林鸣:“这对即将进行最终接头制造和安装的你来说是不是最好的礼物?”

这实在是意外之意外!最终接头是海底沉管隧道核心之核心技术,以往这类核心技术连看都不让看一眼,现在汉斯竟然主动要与中国工程师无偿分享,难道不是意外之意外吗?

在场的中国工程师面面相觑:“老对手”今天到底想卖什么关子?所有的目光聚焦到了林鸣身上。

“谢谢。谢谢汉斯先生。”林鸣似乎显得十分平静。只见他侧过身子,望了一眼会议室墙上的一面大黑板,然后问汉斯:“我可以用一下它吗?”

“可以。”汉斯不知林鸣要做什么,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于是,林鸣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唰唰唰”地画出一个梯形沉管最终接头的平面图,一开口就讲了整整一个半小时他和他的团队所研制出的最终接头的制造及安装预案……

最后,林鸣道:“我们中国工程师在沉管和沉管最终接头工程方面的经验有限,在汉斯先生和TEC诸位专家面前,仅仅是学生而已。我期待能聆听到你们的宝贵意见和真诚指教。”

未等林鸣的话讲完,汉斯便十分激动地站起来,走到林鸣面前,拉住他的手说:“林,你真的很伟大!你和你的团队能够在挑战极端的技术面前,表现出高度的责任心,尽管这种责任心有时会非常痛苦,但你却战胜了这种痛苦,并且取得了成功。尤其是你对沉管隧道最终接头制造和安装的理解,都很专业,可以说无懈可击!”

“哗——”TEC总部会议室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其实,此时最激动的人还是林鸣,只是他把这份激情深深地放在心底,因为他知道,他和其他的中国工程师是第一次制造并运用沉管铺设海底隧道,虽然前面所有的工程及工程细节都百分百完好,但最终接头却是整个大桥控制性工程的关键所在。他多么期待作为世界权威的汉斯能够见证或者说检验中国工程师们研发的大桥核心成果,他觉得这一天收获最大的,是后来居上的“中国造”赢得了世界同行的高度认可和一致叫好。

还能有比这更让人激动的事吗?于是,林鸣向汉斯正式发出邀请:“我代表中国港珠澳大桥岛隧工程建设项目负责人,特别邀请阁下亲自去见证我们的最终接头安装……”

这回轮到汉斯激动了。“太令人鼓舞和荣幸了!我一定去,现在就想去!”

又是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

后来,汉斯先生真的应邀到了港珠澳大桥岛隧工程沉管最终接头的安装现场,亲自登上海上安装船,看着林鸣和数百名中国工程师用了数十小时几乎完美地实现了最终接头的海底安装。

“太完美了!”汉斯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这样评价林鸣和他的工程团队,“港珠澳大桥是全球最具挑战性的跨海项目,岛隧工程可能也是迄今为止最为复杂的一项工程。岛隧工程挑战有许多,比如海底隧道长度、隧道沉管管节和最终接头的制造,以及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在最深接近水下50米的海况条件下完成沉管的连续安装,并达到苛刻的安装精度要求。林鸣和他的团队做成了一项世界上还没有先例的伟大工程。他们的努力,让中国现在有充分的理由和实力,成为全球沉管隧道工程的领军国家。我向中国同行表示敬意,祝贺你们。”

汉斯的这番话,随即通过各种媒体,迅速传遍世界。

林鸣、中国工程师、港珠澳大桥也随之被这个星球上的许多人所熟知。

之三 “天考”林鸣:毫发未损

港珠澳大桥从提出方案到最后建成历时三十多年。林鸣从最初参与工程的调研与设计,到直接指挥大桥的控制性项目岛隧工程完工,时间长达十三四年。林鸣现在六十岁刚出头,倒推十三四年,正好是他一生的黄金年龄段。伶仃洋海风将一位风华正茂的工程师,吹成半老之躯,所有的风骨都融进了大桥的钢架与混凝土之中……这就是中国工程师的本质,老去的永远是自己,留下来的一定是一个比一个更伟大的工程。

任何一个伟大的工程,并非是比照体量和投入来衡量的,而是根据其用途与外观及寿命的长短来做出评判的。港珠澳大桥因它所涉及的社会层面和政治考量,以及它的规模、用途、外观和技术创新等因素,毫无疑问被载入世界性的伟大工程之列。而所有可以称之为“伟大工程”的,又总是经历过千百次的自然与人为的考验。

林鸣和万余名港珠澳大桥的建设者也必须经受这种考验。

2017年12月31日,大桥全线亮灯。2018年2月上旬,林鸣他们所承担的大桥控制性工程——岛隧工程也全部验收交工。之后的日子是等待大桥的正式通车。这个时候涉及的是三地管理层面的工作,与负责工程建设的林鸣他们已无多大关系。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场从天而降的大考验又一次把林鸣推到生死关头——天气预报2018年9月15日,强台风将袭击珠江三角洲……

那几日,远在北京的我都在为林鸣、为刚刚建成的港珠澳大桥揪着心。因为那时正值我第二次到港珠澳大桥现场采访林鸣的时间点,假如……假如……此刻,有太多的假如压在我心头,其实也压在林鸣和与港珠澳大桥相关的亿万人的心头。因为这场名曰“山竹”的台风简直就是一场从天而降的“妖风”,它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港珠澳大桥正式全线通车的前夕,像童话里的一个超级海盗,向世人怒吼着,一路横行霸道地朝港珠澳大桥袭来……

那些上了年纪的珠海老人告诉我,从他们出生到现在,没有见过像“山竹”那么大那么疯狂的台风。“没有,从没见过,能把楼顶盖掀起来甩到几百米外的地方,又把海里的大船推到楼顶的台风,头回见……”

珠海人、香港人、深圳人,这回被“山竹”吓得半死。远在千里之外的我们,从电视和手机里看到台风袭击时的画面,也像丢了半个魂一样,那些身处“山竹”中央的人不吓破半个胆才怪!

人可以往避难所里跑,楼房毕竟在海岸边一排排整齐地排列着,多少可以阻挡一些台风的力量,但港珠澳大桥是在海的中央,无依无靠,既无可躲之处,更无掩蔽可寻,孤零零地站在伶仃洋中央,仿佛一位赤身裸体的少女,任凭“山竹”挥舞千百条皮鞭抽打……

“山竹”强台风是在菲律宾附近的海域形成后,朝着珠江三角洲正面席卷而来的。《天气预报》中传来“台风灾情”的那几天里,犹如台风每天就在我们耳边哀号着。因为担心大桥,也担心林鸣,所以我不时向林鸣发微信询问,但又几乎得不到他的回复。这更让人担忧。

“山竹”太撼人心魄了!当时有新闻这么说:

9月15日袭击菲律宾北部,留下一地疮痍。今天,台风“山竹”登陆中国南部沿海地区,这是本年度最强台风。广东省气象台最新监测显示,16日早晨8时,今年第22号台风“山竹”(强台风级)中心位于北纬20.6度,东经115.6度,也就是在阳江市东南方向约370公里的南海北部海面上,中心附近最大风力15级,达到50米每秒的风速,中心最低气压940百帕,8级大风范围半径约400公里。

广东省气象台预计,未来24小时内,台风将以每小时25—30公里的速度向西偏北方向移动,将于今天下午到夜间在珠海到电白之间沿海地区登陆,对广东省有严重风雨影响。

受台风“山竹”影响,上午深圳出现大风大雨天气。大梅沙海浪撞破某酒店玻璃,海水流入酒店大堂。多处街道有大树被吹倒。

这就是“山竹”来临时的情景。

记得小学课本上所说的风力最大为12级,实际上强台风通常都是超过12级的,而“山竹”则属于强台风或超强台风,有人说它是17级,有人则说比17级还要强。到底是多少级,可能已经超过科学界所给出的测量标准。

一些气象学家经过计算发现,龙卷风在其肆虐的一个小时内所释放的能量区间值,相当于广岛原子弹的8—600倍。那么台风的能量,按照目前科学家的理论研究数据显示,一场成熟的台风,潜热能达到了几十万颗原子弹的能源储备。而台风的直径,最大可以超过1000公里,总面积可以达到近百万平方公里。这相当于十个江苏省或者浙江省的面积,一半左右的新疆面积,或者是相当于两个法国本土面积、三个日本的面积。1993年全球人类使用能量的总功率是10的13次方瓦特,而一场发育成熟的台风可以释放出的能量超其20倍。成熟台风释放出来的能量,相当于每20分钟引爆一颗1000万吨当量的核弹。台风每小时释放的能量等于2600多颗广岛原子弹爆炸的能量,而“山竹”无疑是无数颗“超级原子弹”的合成品。

林鸣和大桥现在要面对这样一次世纪不遇的“天考”!

苍天如此无理:假如在大桥尚未建好时你来偷袭,林鸣他们完全可以泰然处之,因为你吹垮多少我都可以整修重建!其实,任凭“山竹”还是比“山竹”更妖孽的超强台风,你即使把大桥的每一根钢筋、巨梁拧成麻花,与林鸣他们这些建设者又有何关系?

没有。无论是业主与中国交建签订的项目建设合同书上,还是世界土木工程条例上,都有这样一条法则:施工和建设方不承担任何不可抵御的自然灾害所造成的损坏。

港珠澳大桥的工程建设所要求的工程寿命为120年,并能够抵御15级强台风及8级地震,所有这些工程质量要求都到了人类所能达到的最高值。然而现在从天而降的“山竹”是远比强台风更可怕的超强台风……从工程责任层面和情理上讲,林鸣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与己相关的任何责任,因为面临台风“山竹”,没有任何一个大桥的建设者需要为其负责。

但,良心和愿望又一次沉重地压在林鸣他们心头——前后十几年的辛劳与心血、1000多亿的巨资投入和三地人民的期待……就这样毁于一旦了吗?

林鸣不忍。所有大桥建设者不忍。老天你就如此忍心?你就如此狠心?

“山竹”如期而至。

南海涌起滔天巨浪。伶仃洋犹如一匹疯掉的烈马……于是深圳某五星级酒店的观景餐厅大门被海浪冲垮;于是香港的街头绝了人烟,绝了小摊,绝了行车,只有残落的门窗被吹得到处乱撞;于是珠海港口的一艘艘巨轮前赴后继地“游”上岸头……

一片狼藉。一片废墟。

“山竹”并没有对港珠澳大桥留有仁慈,相反,呼啸的强台风裹挟着千层海浪,犹如数千头发疯的狮子,张着血盆大口,轮番扑向大桥,企图撕碎、咬断它的每一根钢筋和桥梁,尤其对林鸣他们建起的东、西两个人工岛以及东、西隧道口,发起了一次次野蛮、疯狂、肆虐的袭击……

“山竹”刚过,我立即通过微信给林鸣发了两个字:怎样?

大约不到一个小时,他发来一张灾后的大桥照片——港珠澳大桥犹如刚刚出浴的少女,婀娜多姿,娇艳欲滴……美不胜收!

不可思议!一代海骄!当时我兴奋得连连喊出这两句话。是为中国大桥而呼!更为林鸣他们而呼!

国庆长假期间,当我再度来到珠海的大桥建设营地采访时,看到淇澳岛码头边有块万吨重的残桥断梁搁置在岸边的花圃地里,问当地百姓,回答我说是被“山竹”台风吹上来的。再到林鸣他们营地,大桥岛隧工程项目的党委副书记樊建华指着一楼走廊墙壁上那道齐头高的水痕说:这就是“山竹”挟来的海水……

不敢想象当时的情形!

来到林鸣的工程指挥部。我问他“山竹”台风肆虐时他在何处。

“就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座位。

“当时紧张吗?”

“当然。”

“那时桥上有人吗?”

“全部撤了下来,一个没留。这是大桥管理局的要求。”

“台风过后,大桥,特别是岛隧有没有被损坏?”这是我最关心的。

“毫发无损。滴水未进。”林鸣说这话时,底气十足,脸如绽放的花朵。末了又补充说:“不仅岛上的房子没被吹坏一块玻璃,隧道内没进一滴海水,连我们种的树都没被吹断一棵……”

这……这怎么可能嘛?

林鸣见我不信,便打开电子屏幕——顿时,宛如彩虹的大桥,在伶仃洋上飘逸着向我迎来……之后是巍然挺立于大海之中的桥梁,再是东、西人工岛近景和整洁、漂亮的隧道……

“真的啊,房子的玻璃没掉一块,挺拔的树木没断一棵!”我情不自禁地对林鸣说,“你又一次通过了上天的考验……”

这一刻,我看见中国工程师的双眼,透着闪亮的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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