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套房里一片静,杜淳手里心不在焉地翻着策划方案,眼却忍不住去瞅那个陷在沙发里的人。
沙发上的人穿着修身的深灰色的大衣,线条利落,越显得身材匀称欣长。手臂屈起,顺着起伏的线条往上看,就是一个骨节分明的手和被掩住的俊美侧脸。
这位大爷从早上候机开始就一言不发,下飞机后更是甩都不甩迷妹们热情的接应,眼神冰冷地闪身上车,直奔酒店。
虽然亓子凡平时就不怎么和粉丝互动,但今天也高冷的太过反常了。
杜淳做了他这么多年的经纪人,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观察了许久,杜淳终于发现亓子凡一直用手捂着脸。心中某个猜想一闪而过,试探着开了口:“怎么了?难道是牙疼?”
对方黑着脸没说话,算是默认。
手指摸过耳边的黑色耳钉,亓子凡的心情极差。
昨天下午他就发现右边的那颗智齿不对劲,估计是发炎了。但因为明天要回江城准备演唱会,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他只是吃了几颗消炎药,没去医院。
本来都好些了,晚上睡觉却中邪了一样,梦到自己被追着拔牙。
梦中那位牙医的脸太过狰狞,导致亓子凡惊醒后翻来覆去折腾了一宿,再没睡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好,今早牙又开始疼。
杜淳瞬间有些急了。
今晚还要进行演唱会的彩排,明天就是正式的演唱会,一天做准备工作肯定有的忙,但不去检查一下,这样下去怕是会影响演唱会的发挥。
算来算去,也就今天中午有时间了。
“不行,我得打电话给伯母,问问他们医院有什么比较好的口腔医生,中午赶紧去给你处理一下。”杜淳掏出手机就要打给谁,噼里啪啦一阵按。
亓子凡眉头紧皱,但也知道他说的不错,便没出声。
打了电话后没多久,杜淳就收到了消息,他急忙拍拍那位捂着嘴的牙疼人士:“走了,说是正好有个王牌在加班,让我们去呢。”
亓子凡翻身站起来,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失望。
医生这个行业,能被称为王牌,估计已经是一个混不错的的中年人士吧,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
昨天梦中的那个人。
*
季清好一阵折腾,才说服男患者在麻醉效果过去之前冷静好,并乖乖躺下。
看准时机,季清将手上的牙铤抵在牙边的支点上,一个旋转,牙就完整地滚了出来。
男患者呆张着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季清说:“好了。棉花要咬紧一小时后才能吐掉,今晚先别刷牙了……”
“不疼诶。”男患者自言自语,明显没在听她说话。
季清揉了揉酸涩的脖子,只觉得心累:“当然了,打了麻药又怎么会疼……还有,记得棉花要咬紧一小时才能吐掉。”
“好的好的,医生再见,下次拔牙我还找你!!”拿好医嘱,为自己日后的牙找好下家,男患者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季清不由失笑。收拾完东西,正准备脱下白大褂下班,李主任的电话就来了:“季清啊,你下班了吗?”
“正准备了,刚刚才结束。主任,有什么事情吗?”
李立峰像是松了口气,道:“那正好,你今天再辛苦一下,加个班,等下有一个比较私人的朋友去会诊,还请你帮我看看什么情况。”
“好的。”季劳模早饿得没感觉了,心想回不回家都一样。
但实在累的不行,季清就仰坐在滑轮椅上,闭上眼睛小憩,直到有脚步声传来,才又草草一揉眼站了起来。
*
亓子凡冷着脸,混身上下无不写着“生人勿进”。迈开长腿大步走在前面,他双手插兜,转身旋进空无一人的口腔科后......定住不动了。
杜淳本来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以便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见亓子凡进了科室,紧绷的神经才有些松懈。
他扒着门,回过头观察外边的情形,确定安全了之后,揉着酸涩的脖子正准备往里走,却发现亓子凡堵在门口没再往前走。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杜淳在亓子凡身上感受到了名为“想转身就逃”的气息。
逃什么?杜淳勾着脖子往里看,没见到什么妖魔鬼怪,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身材娇小的姑娘,还挺清秀的。
季清打起精神,瞥了眼门口的两人,撕开一个橡胶手套的包装袋。
前面的那个身形挺拔,戴着大墨镜,大口罩,把脸部掩地严严实实,什么也不露一点,相比后面的那一位,显得矜贵又冷漠。
既然主任说了是私人的朋友,季清也没想多探究,见那人杵着不动,以为他是在进行确定,就开口道:“这里。”
杜淳见医生都开口了,亓子凡还是没动,暗想着这小子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会现在开始胆怯了吧。
于是使了点劲,推着亓子凡往前走,对季清说:“医生你看看他右边的那颗牙......”
见这两人磕磕绊绊总算到了她面前,季清戴上手套,嘱咐道:“把口罩摘下,我检查一下。”
严严实实的那位挣扎了一下,好半天才慢慢地抬手摘下口罩。
动作那叫一个缓慢。
“坐下,嘴巴张大,”季清简单地戳捣了几下,顺嘴询问,“之前发炎后,你吃过消炎药了是吗?”
半天得不到回应,季清这才抬眼看向这位沉默的病人。
不会是个聋哑人吧?
隔着大墨镜,季清看不出他的情绪,于是眼神一转,开始观察他摘了口罩后,露出的下半张脸。
下颌的线条利落,配着冷白调的肤色和浅淡削薄的唇色,季清猜到墨镜后应该是一幅英俊的面容。
一旁的杜淳觉得今天的亓子凡简直可以说是古怪了,见亓子凡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只能替他回答:“是吃了点消炎药。”
连这个都要别人帮他回答,看来真是聋哑人。季清收回目光,“嗯”了一声:“摘掉墨镜,在牙椅上躺好。”
“聋哑人”瞬间僵硬成了木桩子。
杜淳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扯掉他的墨镜,气急败坏地质问他:“亓子凡你今天怎么了,操高冷人设?上头了吧你!”
被扒光马甲的亓子凡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季清本低头选着拔牙需要的器械,闻言,手里的牙钳“啪”地掉在地上,震得亓大明星虎躯一颤。
抬眼望去,如她所想的一样,果真是一张英俊的脸。
刘海柔软,顺从地伏在额前,在眉心微微合拢。与冷白调的肤色一映衬,黑白分明,更显得眉目清秀地有些过分,透出独属于青春的英俊。
特别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的纯透,像淌着千万的璀璨星光。
好像时光都在此静止不前,从未变过。
和她记忆里高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亓子凡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努力在嘴角扯出那么点还算礼貌的笑意,虽然有点微不可查。
故人再见,季清就这么沉默着,直直地看过去。
见小姑娘看着亓子凡不出声,杜淳以为又遇见了个迷妹粉,因为见到偶像有点激动。虽然和正常的狂热反应不太一样,季清明显是十分冷静内敛的那种。
但没事。
杜淳见多了这种状况,立马得心应手地处理起来:“小姑娘,之后可以给你签名照,但今天的事情千万别泄漏出去哦……”
没等他说完,就发现本来面无表情的季清突然笑得十分灿烂,并且灿烂过头了。
甚至连声音都染上了笑意:“能帮我用镊子在那夹点棉花吗?我这边没有了。”
看着季清若无其事的笑脸,亓子凡心里生出几分侥幸。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长大了,估计也不会再幼稚地纠结之前的过节了,虽然这个过节......有点大。
转过身,亓子凡顺着季清指的方向看过去,伸出细长的手拨弄着镊子,收起散漫,硬是装出了点彬彬有礼来:“需要多少?”
“大概二三十个吧。”
这么多。亓子凡眉头一皱:“需要这么多?”
就听季清一脸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不算多,最起码,能分配到每个牙一个吧。”
亓子凡嘴本就勉强的笑意顿时一僵。
还没完。
季清慢悠悠地补充:“还是亓大明星今天不想把一口牙全拔完,想留一半下次拔?”
“也好,一次拔二十几个我也累,那就分两次吧。”
亓子凡:“......”
好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