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之前认识一个网友,比我大个五六岁吧,我觉得他很风趣,他觉得我很可爱,大家又都在同一所城市,于是没多久就约出来见了个面,顺利成章地成为了现实中的朋友。
他那时给我最大的印象就是痴情,一直到大学毕业都只谈过一个女朋友,还是在初中谈的。我问他难道之后真的真的真的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孩动过心吗,他说:“可能偶尔会有点好感吧,但我始终有种非她不要的执念,一想到要是最后那个人不是她我就开始心慌,所以每次对别人的好感一出现,我就会立刻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我从未想过这种只有在电视里才能见识到的痴心竟然在现实中也能被我一睹。
他实在是个非常普通的男生,长相一般,成绩一般,身材一般,家境一般,总之就是没有出类拔萃的地方,不过也还好没有任何致命的缺陷,或许就是因为他的这般普通,我对他这么多年以来的印象都是个老实巴交安常守分的人。
时光荏苒,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当初那个普普通通的大男孩竟然在几年后一跃成为了某知名影视公司的高管,年收入过百万,在上海市中心买套中上等的房子基本不是问题。
那次重逢正巧碰上我失恋期,我向他吐了一肚子苦水,他却对我说:“哎呀,别想这些啦,我们去迪厅好了,走出失恋最好的方法就是时间和新欢!”这话谁说都没问题,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瞬间就不对了味,我瞠目结舌,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25岁时无意投了一个电影项目的剧本被某个导演和制片同时看中,被邀请加入电影的制作,结果那部电影上映之后热度竟然出奇的高,票卖得特别好,这家伙也因此在业内火了一把,就这样顺势混上了娱乐圈。
娱乐圈嘛,混得好的纸醉金迷,混得差的惨不忍睹,而他很明显就是混得特别好的那一类。整天开着几百万的豪车出入各种五星级场所,身边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正,打开他KTV的包厢门就能看到一排美女被他左拥右抱着,我问他是否还记得过去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孩,他愣了许久,很肯定地反问我:“有这事儿吗?”——他早已把那个女孩忘得一干二净,不论从前怎样深爱。
果然如此,当一个人权利、财富都达到一个高度时,就会不自觉地把自己从前隐藏的欲望释放出来。
然而,这种生活持续了三年都不到就结束了。倒不是因为什么人生变故突然破产这种悲催的原因,而是他自己主动退出娱乐圈甚至资本圈,结束了自己短暂的花天酒地的日子。
辞职后的他一个人待在三百平的房子里,依旧每天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有一回实在受不了了,就给我发消息问我有没有空,说实话收到消息后我的第一反应是有点慌,生怕他又拉我去什么嘈杂的酒吧KTV,谁想他竟然说要来我们学校找我聊会儿天,我觉得有趣,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他来到我们学校,我问他怎么了,他皱着眉头,吐了两个字出来:“心烦。”
其实,自从知道他辞职退圈之后我压根一点也不奇怪他现在的烦躁。在这之前他都太痛苦了,虽然每天身边都有各种漂亮女孩围绕,不用愁第二天起床会不会吃不起饭,就连在北上的CBD买幢别墅都只自己一念之间的事情,他无忧无虑地过着令外人羡慕嫉妒恨的日子,但这些都只是因为之前他从未享受过如此浮华生活而造成的,想想看,一个平凡男孩突然有了钱有了权,有了这些资本,下一步当然是要做那些自己曾经想做而没能做的事情,甚至还有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世界上好玩的事情那么多,你最想尝试的永远是下一件事,这样去透支自己的精力,最终必然惹得一身烦躁。
伊壁鸠鲁的快乐主义是,宁愿永远处于饮食有节的状态,而不愿处于大吃大喝的状态,要知道,后者的快乐就在于获得了一种所愿望的目的,然而在达成目的以前这种愿望是伴随着痛苦的。
那个人后来问我该怎么做才能减去这种痛苦,我向他提了个当时不太有把握但现在想来还觉得挺不错的建议:信佛。——毕竟佛教的宗旨就是抛开红尘,剔除欲念,回归自性,唯有如此,身体方能处于平衡状态,也就没有痛苦了。
唉,世事真是造物弄人,大家曾经都那么努力地想要过上肆意糜费的日子,到头来还不是又要千方百计地收敛回去。
我妈有一个同事,每次出来吃喝玩乐都得事先把帐算得一清二楚明明白白,一分也不会多一分也不能少,谁能想到这种人居然有着过亿的身家?我从来没见过他在商场里为奢侈品牌撒钱,给儿子用的手机都是几百块钱的板砖机,他会在意某个品牌的打折活动,在菜市场为着一两块钱讨价还价,乐意为五斗米折腰,过着他普通中产阶级的生活,并且以此为荣。别人都说他抠门,可我觉得,他不过是想通了伊壁鸠鲁推崇的静态之乐罢了。
追求穷奢极侈终是没有止尽的,唯有知节制懂平衡,才是至为高尚的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