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片小树林里,有一只小猫,她从小就和爸爸妈妈生活在一起,看上去非常幸福。
一天,猫爸爸和猫妈妈带小猫出去玩,那是小猫第一次离开这片树林,她觉得外面的世界很漂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露水味,很好闻。她兴奋地跑在前面,从这块大石头跳到那块小石头,再从那块小石头蹦进水里,爸爸妈妈担心地叫她别乱跑,可她玩得太疯啦,丝毫听不见他们的叫声。她从水池里出来,甩了甩身子,又继续往前面奔去。前面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松树,跟原来那片树林里的没什么两样,以前她天天在它们身上睡觉,可是,外面的世界多少是要被赋予一些新奇的,小猫看着面前几棵大松树,总觉得比从前那些更挺拔。
小猫正玩得尽兴呢,这时猫爸爸出现在她身后,用爪子抓住了她的小尾巴:“让你不要乱跑,万一爸爸妈妈找不到你了怎么办,不许再一个人走了。”小猫委屈巴巴地望着爸爸,小嘴一噘:哼,我都多大了呀,还把我当小孩子,随便跑两下都不让。她心里这么想着,走在爸爸妈妈后面,越想越憋屈,于是,趁他们不注意,立马就溜走了。
她一路狂奔,跑进旁边的森林,沐浴着从几片树叶罅隙中穿过的阳光,森林的气味比过去那边小树林的更好闻,她跑呀跑呀,从未像现在这样洒脱过,没有谁会去管她跑得有多快,没有谁会去管她跳得有多高,更不会有谁去管她在哪棵树上睡懒觉,她好像爱上了这种感觉,好像想永远这样生活下去,以为现在这一刻,是她一生所求。
小猫穿过森林,看到前面有一座山:哇,好高的山呀,以前妈妈从来不让我上去,这次我一定要爬上去,证明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她一点都不带胆怯地冲上了山坡,一直到登上山顶也不觉得有什么困难,真不知道这么简单的事妈妈有什么好担心的。站在山峰眺望远处,这时她又看到不远处有片湍急的河流,好壮观呀,以前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下一定要亲自去看看。
天色早已黑透了,可她内心的躁动依旧不减,继续兴奋地跑呀跑呀。跑到四分之三处,她越来越兴奋,越来越激动,结果一个不小心就被拌了一跤,从山坡上滚了下来摔在了地上。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天蒙蒙亮的时候了,小猫有气无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全身还在隐隐作痛,看到面前有一只黑猫朝自己走来,她有点害怕,缓缓向后退了两步。
“别乱动,”黑猫把手上一颗小草递给她,说“你身上全是伤,我已经帮你包扎一点了,要是现在乱动伤口会裂开的,喏,把这个吃了吧,对你恢复身体有好处。”
小猫看着他,有些犹豫,她不知道面前这只猫是谁,只觉得周围空气都冷冷的,天也暗暗的,离开家这么久,第一次有这种莫名的感觉,这难道就是大人们所说的孤独感吗?
“不相信我吗?”黑猫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没事,那我先吃给你看。”他伸出爪子,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抓伤了,小猫吓了一跳,而黑猫却不以为然,将手中的那棵药草折了一半,吃了下去:“这草很灵,你看着吧,伤口过会儿就好了。”小猫蜷缩在地上看着他,长夜将尽,黎明淅沥,破晓之际天空随着面前这只年龄稍长她一些的小公猫一同亮了起来。
小猫吃了药草,告诉黑猫说方才在山上不远处有一条河流,她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河流,想去看看。黑猫听了,皱了皱眉头:“河流?这附近没有河流啊。”他想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你说的一定是对面那条小丘陵后面,那里确实有条大河,我去过一次,现在可以带你一起去。”黑猫就站在那里,用最平常的语气对她侃侃而谈,可小猫好像喜欢上他了,他的出现,让她在寂寥的世界里寻到了一丝微光与温暖,她的喜欢,为他镀上了金身。
两只猫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黑夜与白天,一起互相扶持着来到了她心心念念想去的地方。小猫看到大河,又像上了发条似地冲了上去,黑猫为了保护她,就跟着她一起在河里嬉戏。如果一只猫在死后可以重新审视一遍自己的一生,那么她这个片段一定会被她反复观看好几遍,并渴望永生永世都能紧紧攥在手中。
可惜,我们要是在一生中的任何一刻感受到无法忘怀的极乐,那么之后发生的所有事同它比起来,就都显得不那么令人开心了。
那天晚上,小猫在河边睡觉,突然被这里刺骨的风吹得惊醒了一下,她原本准备再睡去的,然而在睡眼朦胧中,看到了他和另一只母猫离开了。
之后,他就再也没回来过。
未经世事的小猫哪里懂这些儿女情长七情六欲呀,她傻傻地在那等了黑猫大半年,每天都为他伤心无比,眼泪掉进大河同湍急的水流一块去向不知道哪里,听说是大海。
再后来,连眼泪都流干了,小猫也终于明白了。她曾在心里给他种了一棵小柳树,本来想等它长大他们可以一起乘凉的,却没想到是折下它,为他送行。
小猫离开了这个地方,心中以为,自己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她独自走在无尽的夜里,至于去哪里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到头来,还是自己一个人。“我大概会一直漫无目的地流离在这个世界上了吧?不过也没事,我都能接受。”她这样想着,又走过了一座座山川,一条条河流,遇见一只又一只猫,只是这些,于她来说都早已成了形同虚设。
直到暴风雨出现那天,小猫同往常一样孤零零地躲在一间破烂屋子里,屋里没有人,连一只老鼠都没有。听着外面呼啸的飓风、震耳的雷声和豆大的雨滴狠狠砸在地上,她突然睁开了眼睛,想看看外面,想看看这个世界到底糟糕成什么样,连风雨雷电都不肯放过它。
这时,她看到外面有一只小老鼠正惊慌失措地向四面八方乱跑,却不知道到底要跑去哪里,雨砸在他瘦小的身体上一定很疼,你看,打雷的时候他都被吓傻了,多么令人开心的场面,可小猫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直起身子,冒着大雨出去将这只老鼠捉了回来,小老鼠见到她,直接就晕了过去。
当那只老鼠再次醒来时,外面已是晴空万里,他发现自己睡在一个老鼠洞里,洞的四壁是猫爪的痕迹。
此时天气刚刚入冬,小猫走在城市大街上,想起自己离开家的时候还是春天,森林里的花很香,树叶很绿,可现在落叶都快掉光了。时间算来也快有一年,对一只猫来说,便已是过了七年,这七年里她什么都没有,却依旧生活了下来。
现在,她想回家了。
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想回去,回到那个她当初想方设法偷溜出来的地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小猫又走过了来时的路,一座座山川,一条条河流,路过当初那个她原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去的地方,又顺着这段在她心中曾经刻骨铭心的记忆,寻到了自己那天滚落的山脚,看着地上翠绿的草地,好像比起去年又长了点,真是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她正准备翻越这座过去千方百计要翻过来的大山,听到旁边草垛灌木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老鼠从里面溜了出来,她仔细一看,好像是去年在一场瓢泼大雨中救下的小家伙。小家伙跑到小猫面前,“吱吱”地叫着,小猫看看他,又看看面前巨大的山,便把他抓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后背上:
“我会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