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灿不是不喜欢孩子的。是舒灿在小的时候,父亲的坏脾气实在让他感到害怕,他无力保护妈妈。虽然爸爸不会动手,但他的声嘶力竭和暴跳如雷,很让小时候的舒灿心惊肉跳。
爸爸是外科的医生,妈妈是儿科大夫,所以,他喜欢用医学的角度想问题。很小的时候,他就在想,他遗传了更多谁的基因,爸爸的还是妈妈的?不管自己会不会遗传父亲的坏脾气,但一定不能要小孩。他不想有像他一样的孩子,心灵的创伤自己治疗,更不喜欢自己的孩子是一个不会管理情绪的人,说不好什么时候发一通脾气,甚至不去考虑伤害到家人。
舒灿本也不打算成家的。自从程君依离开他去了美国,他就没想再在情感上花心思。
后来沈凌肖改变了他泡夜总会的习惯。
在他对沈凌肖开始独自暗恋,并享受着这种不为别人知道的感情时,蒋辉出现了。
舒灿还记得当初蒋辉刚到公司时,被分到他的部门。刚毕业的女生,年轻活力又充满了热情。
蒋辉来公司的时候,舒灿已经不再光顾夜总会,长青正准备要离职去做他喜欢的设计的工作。
长青临走时,跟舒灿说,“头儿,抓住机会吧,别总把眼睛盯在已婚妇女身上。”
当时就是长青说的,在一个广告公司里,有一个特好看的沈凌肖,才成功地引起了舒灿的关注。流连了那么长时间的夜总会,不是没见过美女,舒灿想看看这个沈凌肖有多好看。结果,就把自己陷进去了。
现在长青又这么跟他说,舒灿有点气恼,“你一个要走的人了,又在这儿胡说八道。你什么审美啊。”
长青跟他翻了个白眼。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舒灿知道长青也是个艺术家,他对于女人的眼光其实是准的。
蒋辉虽然没有沈凌肖那么有女人味,但褐色的短发,脸旁的头发喜欢都捋到耳后,露出的双耳像元宝一般配着精致的圆脸上,斜流海儿将鼓鼓的额头遮了一些。杏核眼,高鼻梁,嘴唇上的色号应该是豆沙色,一笑起来显的牙特别的整齐,特别的白。
可是,这样一个青春的女生,舒灿却无法入眼,可能对沈凌肖的暗恋情绪太过浓烈了。
蒋辉的个性,却是女儿身,男人心。大大咧咧的,对于舒灿的冷漠并不在意。反而看到他长得那么好看,却如此不近女色,而内心欣喜。从蒋辉看到舒灿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他。舒灿既是蒋辉的老板,又是她暗恋的情人。
在不长的工作时间里,蒋辉迅速和大学期间的男朋友分了手,让自己的各项条件都先符合,再在打响追求舒灿的战役中,处于最佳状态。
然而,在沈凌肖他们的美国电脑杂志新成立,他们一起去跟沈凌肖吃饭的那次,舒灿当着蒋辉的面,直接说出他心中最好看的人是沈凌肖时,蒋辉的心有点凉。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和一个已婚妇女是情敌。而这个情敌还没把自己放入这场战役。
在经过一阵子的感情挣扎之后,蒋辉决定,要追求舒灿到底。她实在喜欢这个男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第一眼,自从跟舒灿一起工作,到平时跟舒灿的聊天,甚至无意间说起的话题,以及工作不忙时舒灿看的书,都让蒋辉着迷。
蒋辉内心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陪着舒灿把沈凌肖当明星一样供着。自己就做个小粉丝就好了。只要蒋辉主动提起沈凌肖,舒灿就会心情很好的给蒋辉聊沈凌肖,这种哥们儿式的聊天,成了蒋辉恋爱的正确打开方式。和舒灿的感情逐渐深厚。
沈凌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蒋辉是用她做的诱饵,将舒灿一步步钓到手的。
蒋辉很怀念和舒灿谈恋爱时的日子。舒灿并不知道,但蒋辉知道,那是她最美好的恋爱时光。
那些日子里,通常,上午的工作时间很快,到了中午,和舒灿在外面吃点东西,回到办公室,舒灿要看书,蒋辉就会守在他身边。那段时间,他看的是钱穆的《晚学盲言》,就缠着想知道那书讲的是什么。
舒灿一看蒋辉感兴趣,便合了书,在办公室明亮玻璃窗前,找个沙发,冲点茶,给蒋辉讲了起来。
“我看你们这些年轻的学生,很少真正的接触到国学是不是?钱穆老先生,1895年生人,我喜欢的另一个国学大师是陈寅恪,1890年生人。但陈寅恪在生命最后的十年,因为赶上文革,遭受了迫害,吃了好多苦,死在了广州。他可能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听老婆唐筼的话,及时地避开这些他不懂政治运动,他那时要是带着唐筼去台湾就好了。
我现在看的《晚学盲言》。是钱穆对于中西方文化传统之异同的论述和自己的一些很有启发的见解。
比如,钱穆提到的中国人与西方人在生命观念上有的比较大的差异之一,是灵魂之有无。西方人自古就信有灵魂,投人躯体是为生。埃及人的木乃伊和金字塔的建造,就由此信仰而来,犹太人耶稣教也因此而生。他们信奉的生命由躯体与灵魂两个部分,管制灵魂的是上帝,管制躯体的是凯撒。一直到现在,西方人的生死都由此信念演变而来。
而中国人不太信灵魂之先此生而存在。中国人看生命从躯体来。躯体由金木水火土土五项物质所合成。中国阴阳家所言,天地间万物,总不出此金木水火土五项,称为五行,亦称五德。
西方人看重部分,中国人看重整体。
心理学,西方人从物理谈到生理,西方心理学家多认为指挥全身的在脑,而西方医学家认为人的身体活动中心在心肺。中国人则言血气心气,又说生气神气,也是体气。用一气字,指生命总体的综合存在。”
看着蒋辉都听困了,舒灿便问,“讲的没趣吧?”
蒋辉立刻打起精神,“没有没有,特有学问。”心里却在想,我就只是喜欢听你说话,你说的是什么,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蒋辉指着一本《柳如是别传》,“前几天看你在读那本,全是繁体字,还都是竖版的,你也能读吗?”
舒灿说,“当然了,《柳如是别传》是陈寅恪的封笔之作,80多万字呢。柳如是明末清初的,因家境贫寒,幼年就被卖给了官宦人家,后沦落青楼。柳如是人不仅美貌,还善诗会曲,十分多才多艺,特别可贵的是她明于民族大义,在她追求爱情的过程中,嫁给了钱谦益,在当时官腐家难的历史背景下,可谓一奇女子。所以,陈寅恪的这本书,写的特别好看。”
蒋辉听得入了迷,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打气,一定要让舒灿接受自己,成为他一生的伴侣。想着想着,不觉地脱口而出,“我也要追求爱情。”
盯住了舒灿,蒋辉的脸粉红粉红的,舒灿望向这个直率的,丝毫不会隐藏自己的女孩子,不觉心里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