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京又下雪了。
虽然是正午时分，可是卓韵走在校园里，满眼所见却都是阴沉沉的景象。铅灰色的厚重云层，把阳光滤成了略亮一点的浅灰色，而地面上的积雪也是同样的颜色。
少女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却感到寒风仍然在往骨头缝里钻。
言灵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消息了。不论她打电话过去，还是在网上找他，都得不到半点回应。而在这段时间里，无论是校园内还是校园外都发生了一些不容忽视的变化……
卓韵听到了一阵喧闹的声音，驻步抬头，看到操场上聚集着大片的人群。人群中央有个高台，有人在那高台上面手持扬声器慷慨激昂：“我们以伤害地球为代价盲目发展，已经造成了太多的不可挽回的伤害！而如今，地球正在追债！同学们，你们还以为地球只是一个任人蹂躏的、没有意识的星球吗？错了，大大的错了！我们都知道，我们每一个人，乃至自然界的每一只动物、每一棵植物、甚至每一粒微小的细菌，都是生态圈的一份子。但是又有几个人更进一步的想想，为什么生态圈能够历经几十亿年，承受那么多次毁灭性的的打击，结果不仅没有被无情的宇宙所毁灭，反而越来越生机旺盛？还没发现吗，那是因为生态圈在自我调控，自我，有意识的自我保护！注意到这个词了吗——意识，没错，就是意识！不然如何解释我们眼前多姿多彩的一切？而且最近的几项重大科研进展也提供了有力的证据，告诉了我们，地球是有其意识的……”
卓韵不由叹了口气。
“小韵，你叹什么气啊？我还以为你很支持环保的。”背后忽然传来林若瑶的声音。
卓韵回答道：“师姐，过犹不及哪……一直以来，我都自认为是个环保主义分子，但是我真不觉得环保主义可以发展为一个教派。”
“教派？太夸张了吧！”
卓韵摇了摇头：“你听听他们宣扬都是些什么东西？什么地球本身是个有意识的生命体，我们人类和其它生物都只是地球身上的寄生虫。千万不要把地球惹毛了，不然地球的注意力转移到我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寄生虫身上之后反手就能灭了我们，所以我们要制止科学技术和工业化的进步……国家居然也不来管管？真不知道我们国家的宣传部门都干什么去了。”
林若瑶想了想：“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不过这些年网上不是有很多类似的潮流吗？”
卓韵：“不一样。他们的煽动性比一般的反智主义强太多了，因为他们的这套理论本就是脱胎于科学界的盖亚理论，但是比盖亚理论又更进一步，加上了许多哲学和神学的色彩。这样一来，就是既有煽动性，又有科学论据。太可怕。”
林若瑶笑着转开了话题：“好啦好啦，这种事情还轮不到咱们忧国忧民。后天要上传的歌曲录得怎么样了？”
卓韵：“翻唱完毕，已经交给唐和兴去后期处理了。”
“说起来，这种事情，以前都是交给言灵做的啊……”林若瑶叹了口气，视线的焦距飘到了不知多远的地方。
卓韵一撇嘴：“我们工作室没有那家伙不也一样运转得好好的？”
林若瑶的目光转向卓韵，定格住了。
卓韵奇怪道：“你干嘛这样看我？”
林若瑶笑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的神态、言行、举止，都变得越来越像那家伙了？”
“我……你说的是哪个家伙啊？”
“哈哈，还装傻呢？”
……
调笑一番之后，林若瑶走了，卓韵却还站在那里，远远的望着操场上亢奋的人群。她能感觉到从那人群中产生了巨量的信仰，可她只能目送这些新生成的信仰传送到远方——不用猜她也知道，肯定是传输到‘科学真理教’的教主那里去了。
“哦对，现在他们已经不叫科学真理教了，”卓韵喃喃自语着，“他们现在的名字是‘地球意志’。呵，还真是个挺对环保主义人士胃口的名字啊。如果不是知道他们的底细，我都想加入呢。”
卓韵在原地站了许久。
操场上的演讲结束了，人群也渐渐散光。
卓韵走到附近的一棵大树下，背靠着树干，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个信封。
信封是言灵去美国之前交给她的。
“这里面有我给你的备用选项。如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不要打开它。如果科学真理教的人找上你了，打开袋子看A选项。如果没人找你，但你察觉到我死了，那就看B。”——关于那天，言灵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卓韵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甚至不只是他的言语，还包括那时他的语气、他的神态、他的表情……
卓韵低头看着信封，突然很想把信封打开——其实从昨天开始她就想了，要不然也不会把信封从抽屉里面翻出来带在身上。
“但是还没到时候啊……”卓韵叹了口气。
忽然间，卓韵感觉到一个强烈的信仰源正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她警惕的心还没提起来，就感觉到了那个信仰源携带的信仰让自己异常的熟悉。再一细细感受，她发觉对方身上的信仰和自己身上的信仰同出一源。
过了十几分钟，等到那个信仰源来到卓韵面前的时候，她看着那个娇小的女孩，说道：“陆璐，果然是你。”
陆璐却盯着她手中的信封，问道：“你手里那个是什么？主人给你写信了？”
卓韵：“这年头还有人写信？更何况跨过信件的寄送有多麻烦你知道吗？”
陆璐了然道：“哦，那就是他留给你的锦囊了。”
卓韵点了点头。
陆璐：“我就不问那里面写的是什么了，因为毕竟那是写给你的……”
卓韵打断道：“我没打开过，我也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话说你特意跑到这里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看一看而已。”说完，陆璐转身便走。
“切，认定了我脑后有反骨么？”卓韵撇撇嘴，微不可闻的自言自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