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执拍了拍胸口，驱散其中的闷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看着拄着拐杖从对面“走来”的佝偻老妇，“你不如他。”
酒井是她丈夫的弟子，也算是她的弟子，但要论到杀人，她的确不如他。酒井败给了李执，自然她也杀不了他。
阴阳岛的老妇人范姬将目光定格在了李执的身上，目光过处，一切皆为静止，两条于混乱中静止的光路将李执与范姬连接了起来。她这一次要好好看看这个姓李的小子，他究竟有何不同。
“传闻当年的除魔大战前李一只是一个普通的教书人，”范姬仍看着李执，就像看着当年的李一，“也就是在突然之间，他便一跃成为了世间顶尖的武道巅峰强者——不过其时他尚且是武圣马走日的挚友，纵使太过匪夷所思，也算有几分可信。”“但你一无所有，一窍不通，又是如何做到的？”
这时被一击打出宫外的酒井也已携刀来到了范姬的身后。
李执眼神微垂，一时有些落寞。好像天又变冷了，他搓了搓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想起了义弟李凡生，还有不知现在何处的那个朋友，他便笑了，“我并非一无所有，更非一窍不通。”
“我有兄弟，也有朋友，懂的更比你们这群只知道修行长生的所谓仙人白痴要多得多。”
从来没人敢辱骂仙人，何况是当着她们的面。远处围观的兵士们不禁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但稍后便反应过来，世子已经不是普通人。
酒井眼眉挤在了一起，显是十分愤怒，范姬却是不屑地笑了出来，一个年纪已然过百的老人笑起来着实充满了阴森，“骂得好，只知道修行长生的白痴。”
她随即停止了那鹅着凉似的笑声，“所以我们才出现在了这里。”
李执摇了摇头，“你还是白痴。”
范姬冷哼一声，扯动她满脸的皱纹就如时光的河浪一般翻滚，“你就要死了，而你的兄弟、朋友又在哪里？”
李执没有回答，只是语带讥讽地道，“就凭你们也想要我死？”
范姬道：“在我眼里，你和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没什么区别。”
“哦？是吗？”李执撇了撇下嘴唇，学着柳靖之前的动作，顺手拿了一壶和生殿内的酒水，对着壶嘴深吸了一口，顿时感觉清爽不少。“你个白痴，枉你活了近百年，竟然连太上境的门槛都没看到。”
范姬老脸一阵扭曲，怒道：“你懂什么？”她的声音里带有愤怒，不甘还有痛苦，这让她说话显得比任何牲畜还要奇怪、难听。
“激怒我，你会死得很难看！很难看。”这句话只有她与李执三人听得到。
李执叹息一声，道：“果然有了超人的能力之后，多少都会有些变态。”
酒井听烦了他二人无休无止的谈话，稳住了体内的绞痛之后便如风一般袭向了李执，随后范姬也跟着动了。
一时间皇宫上空天色暗了下来，就连阳光都变得稀疏，一切都变得死寂。
连眨眼都不到的时间，二人已经来到了李执身前，一刀顶胸，一掌落顶。
轰的一声，李执脚下地面再下陷数米，又一次灰尘漫天，就连和生金殿也遥遥欲坠。
就在这被漫天灰尘朦胧了的场间，一道亮光一闪即逝。
在烟尘落地之后，酒井的刀断了，范姬的手骨也碎了，李执痛苦地咳嗽了两下，脸色有些苍白。
“不可能，不可能。”
范姬托着如风中柳条一般垂落的右手五指，近乎癫狂地喊道。
酒井知道师母所说的不可能是什么，此时的他也很诧异，甚至有些感到彷徨，自己这几十年来的修行都算什么？
之前若是一直战下去，他相信李执毫无疑问定会死在他的刀下，即便他失神受了伤。
他与师母二人之所以联手，是因为他们感觉到了一件令他们内心极其不安的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李执在破境。
李执从走出大殿以来便一直在破境，瞬间连破数境而入无相之大境界，无相境乃是无数修行之人可望不可得的境界，洞明与无相之间有若鸿沟——然而李执就在一步之间便入了无相，实在匪夷所思，除了三百年前的书圣李一之外纵观整个修行长河，从未有人如此成就。
让范姬、酒井二人震惊之余更让他二人恐慌的是李执的破境之路依然在继续，他一入无相紧接着便攀至无相上镜；而在酒井的刀域中，他便鼎身于无相巅峰境界，这也是他能够破掉酒井刀域的原因——其时他已然触摸到了天人之境：太上境的门扉。
之前酒井想不通，现在他明白了。
看着如若天人一般的李执，他还是不明白，世间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人的存在，绝对不可能。在他脸色因质疑自己的痛苦而显得扭曲的时候，老妪范姬已经在一旁歇斯底里，“不可能，不会的……不可能……”
手指骨碎裂之痛远不及灵魂深处所遭受的冲击，她穷尽一生就快要身归天地，却始终于太上无望，只能眼看着自己一天天老去，生机从身体里一点点流失却无可奈何。而李执一个不到三十岁的人，怎么就那么容易地入了太上天境？她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或许是接受不了自己，腰变得更弯了，握住拐杖的手都在颤抖，周围的空气也随之抖动。
放眼天下，拥有太上境界之人屈指可数，绝不超过一双手的数量，而那些人现在无不是已尝便人间岁月的老人。
酒井想起了刚才被他称作白痴，现在想来自己和他一比不是白痴又是什么？还妄称天下用刀第一人！实在可笑。一时间心境大受挫折，心气也蔫了大半。他拖着刀，离开了皇宫，李执也没有拦他。
又咚的一声，突然什么东西从李执身后的金殿中掉了出来，砸在了数米深的巨坑中。
落到坑里的那个物体让两旁本就悬提着心脉的兵士们都吓破了胆，四肢发软。
因为坑里的物体是个人头——晋王的人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