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成绩平平的他考试超常发挥,成为一匹黑马杀进那所重点高中。
那一年,他十六岁,高中一年级,同桌……不认识。
当时,考试所剩时间不多,他没有时间估量如何技巧性答题,结果草书狂写一通,最后用力过猛,考了个全校第五名。他被分配进重点班,与夏知树的班级隔了好几堵墙。
他们进入这所学校时,乔其宁也早已混的风生水起。如此盛名之下,他作为他的弟弟果然备受瞩目。还好,他只用了三月的时间,一张张成绩平平的测试卷证明了他中考成绩的偶尔性。确认他不会是第二个乔其宁,也不会那么优秀后,老师关爱目光和同学嫉妒的眼神才渐渐散去。
而无论是他风光入学,还是泯然众人,她对他的态度始终没有变化。她依旧一下课就会飞奔到他教室里,把他现任同桌赶到一边去,然后叽叽喳喳说到上课铃声响到最后一声,才会和小旋风一样刮回自己的教室。
虽然,是因为他哥哥已经高三,她只能烦他,但,就这样,也很好,不是吗?
他翻开书,涂鸦起她的Q版肖像。他想,做一个作家或是漫画家,天天宅在家里也不错。如果那时候,她上班后也依旧会时时跑来和他叽喳外头的新鲜事的话。那样,他也可以在家里,等着她吐槽职场与恋爱的烦心事。
校园文化节上,乔其宁与夏知树共舞成为当日惊艳全场的节目。他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心有荣焉。
她确实做到了,成为越来越耀眼的明星。校园里热议的话题人物,除了乔其宁,便是她了。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这两年里在学舞的与学习两不误的负担下,不用刻意节食都已瘦成了一道银灿灿的闪电,走到哪里都光芒四射。
她与乔其宁,就像公主与王子般,终于走在了一起。而他,甘愿做一名骑士。
他们三个人,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形影不离。每次出游玩闹,都是他拿着相机给他们合影。而他,永远在镜头以外,所以看得最为清楚。
她对着乔其宁时会格外紧张羞涩,而目光却那么炙热,如扑火的飞蛾。而乔其宁,依旧是只看得见自己身影,并习惯性保护他羽翼之下的人。
一个崇拜,一个满足了被崇拜,似乎也不错。
只是,这样羞涩胆怯的她,又要何时能修成正果呢?
眼看着,一年过去,高考来临,别离即将重演。
「咦,那个小旋风这几日怎么都不来了?」他的同桌率先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马上要期末考了。」为了替她辩白,他第一次与他的同桌说了一句完整的话,而不是,简单的「谢谢」,「借过」,「拿去」等日常词语。
对他的回应,他的同桌十分受宠若惊,更热心地劝道,「她不来,你一个大男人就不知道去看看?」
主动,去看她?他的心微微一跳。
又想起,当年的枫叶林,她高抬着尖尖小下巴,说,「男孩要寻找,女孩要等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此刻,古老的诗经萦绕在脑袋里,挥之不去。
可他与她,只是同桌啊,哪里来的子衿。他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要去找她的理由,可他却依旧站在了她的班级门口。
「咦,你找夏知树?她是体育课代表,帮老师搬器材去了。」
「谢谢。」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
来这里找她,已经莫名其妙,总不能追去体育室吧。万一她问他,怎么去那,难道他还要再倒一次垃圾?
「看见没,那个就是乔其宁的弟弟,是不是也很帅?」
「啊,你不早说,我刚在写作业,没看。」
「我看见了,我看见了,真的好帅!」
「你说那个夏知树怎么那么不要脸,哥哥弟弟两手一抓,一个都不放过。」
「就是就是。」
「切,你这是羡慕吧。你要有人家那本事,别说脚踩两条船,就是建个后宫又有什么难的。」
「可我看夏知树也不是那么花心的人啊。」
「Tooyoung,toosimple!这个乔以静再帅又有什么用,性子那么闷,谈恋爱都跟个木头谈,有什么意思。而乔其宁学长除了脸帅身材好,学习也是顶呱呱,最重要是多才多艺,对女生又照顾有加。可惜,夏知树比他小了两届,就是好不容易追到这里,又是两年空窗期。听说,乔学长念高中的时候,夏知树就开始拿他弟弟当备胎了。」
「太过分了!」
他只是稍稍走远了些,背后几个女生就迫不及待地议论起来。而他的耳朵,真的能招风!这些尖酸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或许,这些传闻早就有了。
只是,他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不说,他就永远不知。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叫夏知树的关系,似乎每次找到她的时候,她都在树边。只是,这所高中没有漂亮的枫叶林。而此刻的她,只是爬上了树,坐在一压粗粗的枝干上。
「你要喜欢看风景,可以去天台。」他走到她下面,抬头看着她。还好,今天她穿的是牛仔裤。
「我才不去那校园十大经典之——霉女失恋圣地,酷哥装逼场所。」
其他九样经典又是什么?他失笑。似乎,她的世界永远那么丰富多彩,「我当你又要在躲起来偷哭呢。」
「怎么可能,我既然能瘦成闪电,还能考进这个梦寐以求的学校,还有什么是能难倒我夏知树的。你看好了。只要两年,再等两年。我就又追上他的步伐了。」她晃荡着双脚,信心十足,「况且,大学比高中可多出了足足一年的相处时间,而台艺大的舞蹈系对我来说,更是小菜一碟。这次,我简直赚翻了。」
他笑了笑,只要她不哭,就好。想到自己听了那些流言后,不惜翘课找她,又有些担心,「所以,你不是因为我哥,而是为了那些流言才一个人躲这的?」
才这么久没再来找过他?
「你不生气吗?」她面色有些忧虑。
「我为何要生气?」他有些疑惑。当时他只听见那些女生嫉妒的酸话,只注意她被评论地不堪,现在回忆起来,似乎他被贬低的要臭了,笑了笑,「你真当我备胎?」
「怎么可能!」
「那就是了。」嘴长在人家身上,何必坏了自己的心情
「你心倒宽!」她气愤道,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心宽吗?不是。只是习惯了,不得不心宽罢了。从小到大,拿他和哥哥对比的话,她听得算少了。
他不欲多言,劝道,「快下来吧,一会被老师看见,你就倒霉了。」
「怎么可能,我都坐了半天了,也没人……」
夏知树话未说话,训导主任的声音就从远处传来,「那边两个,你们是哪个班的?上课时间你们在干嘛?还敢爬树,那是百年杏树|!」
她吓得从树上跌了下来,他想英雄救美接住她,奈何瘦弱的臂膀根本接不住他的小闪电,刚搂住她的腰肢,两个人就狠狠地摔了个狗吃草,满嘴的泥。
「呸呸呸。」夏知树吐出了嘴里的杂草,掐腰做出水壶状,「乔以静,你个乌鸦嘴。」
「还不快走。」乔以静二话不说,拉起她的小手就飞奔而跑。
这大概是体育课重考了一次又一次的他,这辈子跑的最认真,最用力的一次。简直像是有一条名叫「抓到她就要被记过处罚」的大灰狼死追着他一样,拼尽全力。
连体育课考试都是挂科了事的他从来没有在那一刻跑的那么认真,像有一条名叫「被抓住她就要被记过」的大灰狼在后头紧追着他一样。
直到那个严肃的老头却是追不上来,已经被彻底甩开了,他们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两个人相视而笑,不用照镜子,光看对方的样子,就知道自己有多狼狈了。
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那么脏,还出了那么多汗的时候。
「乔以,静,为何,为何,每次,找到我的人,都是你。」她弯着腰,双手撑膝,喘着气把一句完整的话分成了好几段。
「大概,大概,是我有一双招风耳。你躲哪里,我都听得见。」他双腿有些发软,整个人背靠着墙壁,仰着头看天,「夏知树。」
「恩?」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打算去嘉义市那念大学……」你会怎么办?
她蓦的脸色一白,平息了好几次呼吸后,才勉强笑了出来,「台北不好吗?就算,就算你不想去艺术学校,也可以去别的啊。」
「台北太小了。」他看着空阔无垠的天际,大雁展翅南飞,「你不觉得,台北太小了吗,小到走到哪里,似乎都有我哥的传说?难道,他就真那么好了吗?或许,天外有天呢?」
「或许吧。」她有些迷茫,想了想,才红唇轻语,「但是,静静,人所追求的,难道就一定要是最好的,而不是最喜欢的?」
最喜欢……
他的心脏,突然停了一下,看着天空的眼睛被阳光刺得有些发酸。良久之后,他才立正身,从墙根处走到了阳光下,站到了她的面前。
看着她红彤彤的脸蛋,他伸手摘下在奔跑时松脱垂挂在刘海上的草莓小发夹,帮她理了理乱发,把她刘海往头顶上后翻,用草莓别住后,露出了她尖尖的美人尖来,才道,「夏知树,以后不要躲得太远。我哥哥什么都比我好,就少了我这样一双灵敏的耳朵。」
「哪有,你也很好啊。真的。你能把我这么笨的徒弟教聪明,这一点,就是全科满分的乔其宁都不一定可以做到。」她微微抱不平,果然,他还是介意那些流言的吧……所以,才想着要避开他哥哥?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哥哥名字,为了他。
乔以静空空的心又被塞的满满,赏了她一个板栗后转身离开,「回去吧。」
然后,听见她在他背后急切地喊,「你真的不考虑台北的示范学校吗?我觉得你很适合耶。你一定会成为比我爸爸都厉害的老师!」
他停下了脚步,胸口比刚刚都要闷,都要酸。他没有回过头,只喊了声,「夏知树。」
然后,他听见从后头追上来的小碎步,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迸发出希望的喜悦,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轻叹一声,「我不信。」
他不信自己比他哥哥还要厉害,更不信自己能比肩她最崇拜的爸爸。
他,没有那么好。
若真那么好,又怎么会不是最喜欢的那个?
教人念书?
呵呵,他从来不是个有耐性,有爱心的人啊……
或许,在刚刚抓着她的手奔跑的那一瞬间,他已经走过了他的朝朝暮暮。
下一次,下一次再找到她的人,不会,也不能是他了。
空空的手心,最后被他握成了一个拳头。这次,他走的非常干脆,那种坚定,是谁也阻挡不了的脚步。
所以,他看不见的是,被留下的那个她脸上充满哀愁与迷惘。
她,不知道是什么遮住了双目,朦胧一片。
最后,连天都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