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初时分，暮色四合，天际染了乌色，田野间浮起蒙蒙暮霭，炊烟袅袅白墙黛瓦的人家里，袅袅炊烟依依而上，还有些薪柴的湿气，时有几声狗叫鸡鸣，伴着孩童的嬉笑奔跑生。
远处人家一盏盏的灯，依稀错落地亮起来，街市旁的酒楼茶肆里，也明亮起来。
纵横的河道上，那数不清的渔船，也挂起一串串红灯笼，照着船上人家做饭的炊烟，袅袅飘散在暮色之中。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傍晚。
“叩叩……”
窗棂似乎被敲击了两下，在这有些繁忙却又很安详的傍晚，听得还是很真切的。
“进来。”
屋里的传来一个声音。
隔着窗纸，看到屋里的烛火飘摇摇了几下，随后便又映在窗子上了一个人影。
房间里的人在低头看着什么，似乎是一些资料，头也不抬的问道：“可有查到什么消息？”
“查到了。根据主子所说，我们顺藤摸瓜，的确发现附近这几个州县都有这样的情况。”
男人颔首，又问道：“都是像安桥县那样的情况？”
“不是，他们似乎是按照一定的比重来征地的，这个比重应该是十之五六，最高不能超过七成，不过安桥县的情况好像更严重一些。”
男人搁了手中的书卷，冷哼一声，“他们倒还挺讲规矩的！”
汇报的人赶紧跪下，“主子息怒，属下一定会为主子办妥此事，绝不辱没极寒界门楣。”
墨夜行睨了跪在地上的那个人，又冷哼一声，“起来吧，极寒界的门楣不是你想辱没就能辱没的。”
又懒懒的靠在椅子靠背上，垂眸把玩着手中的上好狼毫，漫不经心的问道：“安桥县的县令是谁？”
那下属站了起来，却依旧是低垂着脑袋，看到男人没有看自己，偷偷抹了下头上的冷汗，心中的冷汗却还没有消散，这位主子和那位主子都是不好惹的人物，如果说那位主子是笑面虎的话，这位主子就是一个活阎王。
对于他们来说，墨夜行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戾气，还有着不可靠近的居高临下。
男人偷偷抹了头上的冷汗，平复了一下情绪，回答道：“县令叫宋如成，晋州人。”
墨夜行细品着那人说的话，口中念念有词，“宋如成，晋州……”又抬头问道：“是不是晋州的那个宋氏？”
男人点点头，“是晋州宋氏旁支子弟，父亲是宋家老四房三子那边的人。”
墨夜行点点头，回忆着晋州宋氏都有什么人。
晋州宋氏分为老四房和新四房，老四房的长房成了宋氏家族的族长，长房分支，又有了四房，就成了现在的新四房，新四房现在也是长房风头最胜，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的族长。
如果按照男人的说法，宋如成是老四房三子的人，那跟新四房关系不大，可又是谁，给他了这么大的权力让他肆意妄为呢。
这样想着，墨夜行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庆王妃是不是姓宋？”
男人被墨夜行这样冷不丁的问了一句，有些愣怔，想了想，点头道：“是的，庆王妃是新四房长房嫡女，名讳宋如霜，她的兄长就是那位名冠京城的晋州才子宋如风。”
墨夜行点点头，便是知道，心中却有些凉意，温识初同谭唯谦有关系，温识初和墨夜章又有些说不出的联系，这是王官沆瀣，也是官商勾结，如今又来了一个土地赁钱的宋如成，是墨夜章王妃的母家人，所有的一切都和墨夜章有些或多或少的联系，那么，百姓认官不认皇帝又是不是跟他有关呢？是百姓认官不认皇帝，还是在百姓认王不认皇帝呢？
墨夜行一点一点的分析着，一切都抽丝剥茧一般展现在眼前，却又像是蒙着一层什么东西，看不真切。
云霓裳推门进来唤墨夜行吃饭时，墨夜行还靠在椅子上想事情。
云霓裳伸出手在墨夜行的眼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墨夜行回过神来，攥住了云霓裳作乱的手，眉心有些凝固，“你可还记得我们那里听到的土地赁钱的事情？”
云霓裳顺势坐在了墨夜行面前的书案上，点点头，“记得啊，怎么了？是不是有了新的进展？”
墨夜行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安桥县的县令，叫宋如成，宋如成是晋州宋氏子弟，他家族里出来过一个王妃。”
“是谁？”
墨夜行说了三个字，“庆王妃。”
云霓裳惊讶的张大了嘴，有些不可置信，“宋如霜？”
墨夜行颔首，“宋如成跟宋如霜是一个曾祖，他们算是堂兄妹。”
“你是不是认为安桥县县令宋如成这般肆意妄为跟庆王妃宋如霜有关系，是因为庆王妃宋如霜嫁给了庆王，有庆王给他们宋家当靠山，所以他们才这般胆大妄为，这般鱼肉百姓？”
墨夜行点点头，“我有这种想法，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句话不是随口而说的。”
云霓裳也表示认同，“不过我还是有疑问，如果宋家真的是想要凭借宋如霜一人得道就全家升天，那么我觉得不太可信。说句大言不惭的话，宋如霜嫁的是庆王，不是你沐王，庆王的能量并没有那么大，如果宋家出了什么事，庆王不一定能够保住他们。”
云霓裳换了个姿势，正对着墨夜行，又说道：“我看庆王妃的为人，不像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人。”
突然，云霓裳又想到了那次祈织时的情景，撇了撇嘴，道：“说庆王妃恃宠而骄还不如说瑞王妃恃宠而骄呢，瑞王妃那种掐尖的人，才有可能纵容家族的人肆意妄为。”
墨夜行把云霓裳从书案上抱下来，坐在他的腿上，笑着说：“我倒是觉得瑞王妃不会，瑞王妃嫁给瑞王多年，除了好胜，别的说不出什么问题，而且她的娘家人，对于她来说，就是再落魄，都不会去救济一下，若是她的兄弟沾她的光，她定是不乐意的。”
云霓裳戳了戳墨夜行的胸口，嗔道：“你还挺了解瑞王妃的。”
墨夜行只是笑笑，握住了云霓裳的手，没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