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乾王朝”西南角,莽莽苍苍的十万群山之中,坐落着许许多多小村子。
这些村子大都依山而建,其中生活的村民也以狩猎、种田为主。平时劳作所获,除了拿去县里贩卖些钱财外,置办些吃穿用度,基本上也所剩无几了。
是以,背靠着这片群山,这片山区的村民们虽不至于挨饿而死,日子过得也十分清淡了。
在那大大小小的无数小村子中,有一个名为“小桑村”的地方,便是这众多穷苦小山村中的一个。
此时,落日西沉。
立春的夕阳,照耀在这小桑村附近的数十亩良田时,田间的青苗似是提前被染上了一层金黄之色,美轮美奂。
虽是正值农忙的季节,但夜幕将至,田间辛苦的村民也不得不停止劳作,一个个收拾好了农具,荷锄而归。
而在小桑村最中心处的位置,是一块不小的院坝,由一块块青砖铺砌而成。
算是整个小桑村里,路面最为平坦的地段。其中原因,盖是因为此处原本是小桑村的“彭氏”一族宗祠之所在。
不过,那都是十分久远以前之事了。久远到小桑村当初还不叫“小桑村”,久远到院落中那堆破落的祠堂废墟,还并没有变成一抔断壁残垣之时。
此时,在祠堂废墟的某块大石之上,一名二十多岁的白净儒生正端坐其上,摇头晃脑,孜孜不倦地诵读着手中的一卷经书。
“据传东海有蛇丘,地险又潮,多渐洳,无人民,有白蛇,夜间化为人形……瓠犀发皓齿,专取过路男子腰间之物……”
有村民刚好路过,三三两两的从院坝中走过去,说说笑笑,言谈甚欢。
那白净儒生竟似浑然不觉一样,仍旧自顾自地埋头读书,好似将心神完全沉浸在书中一样。
仔细一听,他读的却又并不是经史子集,之乎者也之类的经文歌赋,却尽是些讲山精鬼怪,奇闻异志之类的离奇故事,听起来,古怪之极!
白净儒生正自读得高兴,突然觉察到有人在身后,轻拍一下他的肩膀,同时身旁有人大声喊道:
“玉虎哥——”
“哼!我不是说过在我读书时,不要来打扰……”白净儒生脸色一寒,勃然微怒,立马准备起身朝来人训斥道。
谁知他刚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浓眉大眼,黑黑壮壮的壮硕青年脸庞!
一名体格健壮,和他相貌有四五分相似的高大壮硕青年,正无声无息地站在儒生身后,一手搭着他肩膀,一边笑吟吟地望着他看。
“咦,青牛!你怎么回来啦?”
“好小子,你何时回来的?这四年里你都上哪儿去了?”
“来!快让我好生看看!”
白净儒生转怒为喜,神情异常激动,他连忙拉住青年手臂,连珠炮般的问道,显得万分惊喜。
“嘿嘿!我也是刚到,搭李二嫂她雇的驴车回来的!”彭青牛闻言,也是颇为感动地揉揉鼻子,爽朗一笑地回答道。
“青牛,你肯定还没见过你父母吧?”
“走,我陪你一起回家去!二叔二婶他们这四年里可是天天都在念叨你,看见你回来,肯定别提有多高兴了。”白净儒生眼神一亮,似乎回想起什么往事,连忙拉住青年手臂就要往别处走。
谁知,他身后的高大青年却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笑吟吟地望着他看,不见有任何动作。
“怎么了?你还有事吗?”
在白净儒生略感诧异的目光中,青年方才“噗嗤”一笑。他绕到二人身后那块大石上坐下,不紧不慢地诉说道:
“玉虎哥,小弟刚才已经回过家了,家里现在没人……”
“这可是小弟回到村子里后,第二次看见你啦,第一次见你时,你正在……”
说完,彭青牛抓起身旁大石头上的一本书籍,装作埋头看书的样子。只是他有意开玩笑,故意将头埋得很低,几乎都要将脸贴在书页上了。
“啊!”
“刚才我正在读一篇讲东方极星海三十六岛的古游记,没怎么注意!青牛,难道说刚才你已经来过了?”白净儒生这才恍然大悟,想起什么似的惊叫道,还一拍他自己的脑门。
“是啦!”
“小弟当时路过村口时,见你看书正看得认真,就没来打搅你了,心里也着实很惦记爹娘,就直接先家去了,谁知回到家里却没人。”彭青牛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头,含笑解释道。
“现在正是农忙季节,二叔二婶他们想必还在田里忙活呢。天色已然不早,你等一会儿,他们自然会回来的。”白净儒生心中的疑惑消去,这才抬起头望了望天,好意地出言安慰青年道。
一旁的彭青牛看来也是抱着和他同样的想法,咧着嘴乐呵呵一笑,也就不再多言了。
“对了,青牛。”
“我听二叔二婶说,这四年里,你不是跟着那姓马的道士,去做云游道士去了吗?这次怎么突然回来,难道说你已经顺利出师,学满回来了?”白净儒生眼神突然精光四射,好奇的道。
他见彭青牛似乎并不急于回家,也就重新走回来,又坐回到了他二人身后的那块大石头上。
二人肩并肩,随意地聊着。
“青牛,既然你已经出师。嘿嘿,来给我讲讲吧……”
“这当道士的是不是都会抓鬼降妖,伏魔念咒这些啊?我看那姓马的道士,当初路过咱们村时,也没见他有多大能耐啊!”
“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多年,始终想不明白,你如今正好给我讲讲。”白净书生满含期待,一脸好奇地盯着青年问道。
彭青牛正在想着其他琐事,被他这么突然一问,却是面容发愣,顿感愕然,心里同时大叫一声不好!
他这位堂兄,名叫“彭玉虎”。
其人什么都好,是这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好后生。与自己这个普普通通的黑汉子可不同,但此人惟独有一点怪癖,却是令全村人都颇为感到头疼的。
那就是此人,从小到大不知为何,对这世上所有神鬼之事,一切荒诞离奇,不合常理的玄异事物特别感兴趣。
还记得以前上村塾之时,当别的小孩都在大声朗读“诗词文章“的时候,就见他整日泡在教书先生的一堆讲各种怪力乱神、书生女鬼的杂书里,乐此不疲。整日神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为此,他堂兄可绝没少挨家里长辈和先生们的打骂,想不到如今四年过去了,他这脾性竟是丝毫未曾改变的。
“山川而能语,葬师食无所;肺腑而能语,医师色如土……”彭青牛不禁两眼一翻白,随口嘟嚷一句,略微感到无语。
“什么?”彭玉虎显然是没听清楚青牛所讲的话,神色稍显诧异。
“玉虎哥,道士要是真有那么大能耐的话,小弟我这四年里,又何苦跟着那姓马的道士东奔西走,四处忙碌给人安宅、卜卦、看风水、算命、办丧事。”
“你知道干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吗?不就是为了挣口饭钱吃吗?”彭青牛不禁感到好一阵无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瞪着对方道。
“什么,你跟着那姓马的道士,这四年里就干了这些?”彭玉虎脸露狐疑之色,明显很有几分不相信。
“那要不然呢?腾云驾雾,还是除魔念咒?亦或是吐火吞冰,移山填海,奇门遁甲,千里之外取敌人项上人头!”
彭青牛说完,语带调侃,一只手掌轻轻劈砍在他堂兄的脖子上,显然也有点被对方给逗乐了。
“这世间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仙妖佛魔这些,即便是有,又跟我这当小道士的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没见到过!小弟当年要不是出了那档子事,你以为我会愿意去当一名云游道士啊?那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玉虎哥,咱能不能清醒一点,行不行?”
彭青牛盯着他堂兄魂不守舍的眼神,显然对方此刻心神倍受打击,脑中的信仰逐渐崩塌。
不过,彭青牛却是丝毫不为所动,继续毫不留情地劝说道:“道士这一行啊,水深得很。以后有时间了,我再跟你细细掰扯…”
“不对,你肯定是没学到真本事。”
“青牛,我知道,你从小就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玄之又玄的玄灵事物,十分反感,反而对那些机关巧簧、术数数理,十分感兴趣,你这是存有偏见!”
“你这样有失偏颇,最终什么东西都会学不到,会害了你自己的。”
彭玉虎的神色气急败坏,懊恼无比,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不得不用他新找到的理由捍卫自己的信念。
“哼!你不信那就算了,我根本没有骗你。”彭青牛闻言,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赌气似的摊了摊手。
本来他想倚仗自己亲身经历,让自己这位堂兄不要对那些镜花水月、扑朔迷离的事物那么上心,浪费时间的。
看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他堂兄有句话说的没错,自己确实从小到大,就对那些玄学十分反感。
彭青牛始终坚持认为,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其法理可循,任何事物都在周遭天地规则之内。即便是这世间存在妖魔,那么就一定有存在适用于妖魔的法则道理!
所以,彭青牛才会仅仅对那些机关巧簧、术数数理十分感兴趣,因为他认为这些东西才是触碰得到的,才是有其规则可循的。这才是世间之真实。
当时,彭青牛认为这就是世间至理。
然而,跟着那姓马的道士,做了四年的云游道士后,跋山涉水,南奔北走,彭青牛却早已摸清道士的各种门道,也更加不信那些鬼神之说了。
不过这样也好,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劝说自己堂兄,不要再执迷不悟,自欺欺人了。
彭青牛微微张口,正想对自己堂兄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院子里人声鼎沸,同时有人遥遥地大声喊道:
“彭青牛,请问,青牛在哪里?”
“青牛兄弟,青牛兄弟,你在不在…”
“彭青牛,听见请回话!”
接着,竟是四五个不同之人的声音,陆陆续续的响起,从院坝中接连传来,听他们的语气,竟然都是十分着急的样子!
彭青牛耳廓微微一动,连忙站起身,朝院坝中回喊道:“在这儿呢,我在祠堂这里。”
“嘚嘚嘚!”又是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响起,从院子中接连传来。
不一会工夫,五六名各色衣衫,长相各异的村民们,陆陆续续拥了上来。
一见面,就把彭青牛和彭玉虎二人,给团团围住。其中一名模样端正,穿戴颇为整洁的蓝衣中年人一见到彭青牛,两眼大喜,立马凑上前来。
他一边紧紧拽住彭青牛的双手,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青牛……青牛兄弟,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娃儿吧!”
“春生,我家春生他……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