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倒没什么感觉,其实他对很多事都没什么兴趣。
在他看来,也就楚长生兄妹让他十分好奇,至于其他人,包括一路上他见到的不少所谓天才和天之骄子,安南在心中都是颇为不屑的,只觉得他们是井底之蛙,远不知世界之大、天地之广。
甚至连萧汝清,安南也只是对她的体质有些意外,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东域,远比他想象的要衰败。
这传得沸沸扬扬的论道战,竟找不出几个藏神境修士,放在其他域,绝对是令人耻笑的。
不过,现在安南可不关心这些,他来这里除了因为落霞古迹外,另一件重要的事便是找到族中老祖吩咐的那个人,也就是楚长生。
尽管一开始安南疑惑不解,不知道为何老祖亲自下令让他寻找这样的一个少年,可当他真正见到楚长生的时候,一切质疑和不解都烟消云散了,他的直觉以及修炼的天衍术告诉他。
楚长生,很危险,他甚至感觉自己在其面前不堪一击。
这种致命的威胁感,安南甚至在族中的护法身上都没有感受过,那是一种深入灵魂的恐惧!
正所谓,越强,越害怕。
安南看到的远比萧汝清、竹琴心等人看到的多得多……
……
楚长生抱着芈姜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陪着自家的小公主打闹嬉戏,倒没有特地去招待安南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反而是萧汝清很有礼貌地给她倒了杯茶。
安南刚想说谢谢,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夹杂着竹叶的清凉,不禁勾动着他的味蕾。
他找到了酒香的来源——
顺着安南的目光,只见楚长生正一遍小口呡着酒,一边抱着怀中的芈姜,脸上洋溢着柔和的笑容,嘴唇微动,不知在说些什么。
于是安南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来到两人的身旁,很恭敬地站在一侧,笑嘻嘻地问楚长生:“公子,这个酒很香,我能尝一杯吗?”
楚长生微微抬眼。
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酒壶挪到他眼前,随即将目光转开,继续逗着怀中的小仙女。
安南立刻会意,找了个酒杯,拿起酒壶倒上了满满一杯,然后一口饮下。不知是不是觉得不过瘾,他又接连倒了好几次,每一次都是一口饮下,几杯下去安南的脸已经微微发红。
“好酒!”
他不禁出口感叹道。
“这是东阳最有名的竹枝酒,向来备受喜爱,被称为佳酿的美酒,许多人来到这里都会去品尝一下。”
沉默许久的萧汝清开口解释道。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这样畅快的饮酒了。”
安南朗笑几声,动作也不见丝毫迟缓下来,依然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这芳香浓郁的竹枝酒。
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黯淡下来,眼底流露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
“这酒……”
安南指了指桌上的酒壶,轻声道:
“这酒可真是好东西啊,醉了就能忘记很多、放下很多,就可以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必顾虑。”
“但奈何——”
他自嘲地笑笑,接着说道:
“想醉的时候醉不了,不想醉的时候,几杯下去就会伶仃大醉,倒是……”
“颇为奇怪呢……”
楚长生听罢,微微一顿,目光有些变换,淡淡地回应:
“酒确实是好东西,如你所说,醉了不用去思考、回忆那千般思绪,可想醉,又谈何容易?”
“一醉解千愁的心态,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安南抚掌赞叹:
“公子大才,所言一语中的!”
“我与公子今日得以相遇,也算是颇有缘分了,来,干一杯,公子万莫拒绝!”
只见安南举起手中的酒杯。
楚长生没有拒绝,轻轻碰了下,随后各自饮了下去,冰凉凛冽的竹枝酒顺着喉咙留到胃中,那一刻的冰凉让人清醒不少。
小芈姜见状,也缠着楚长生要喝。
楚长生宠溺地捏了捏她的琼鼻,在酒杯中倒入少量的竹枝酒,然后送到她的唇边,轻轻帮她喂下。
谁知小仙女刚喝完没多久,俏脸就变得红晕动人。
芈姜还埋怨根本就不好喝,又辣又凉,喝下去喉咙跟被火烧过一样,说楚长生和安南在撒谎,骗人的……
那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这当然不是芈姜第一次喝,但每一次喝,对于她而言仿佛都是第一次。
楚长生和安南对视一眼,皆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种感觉芈姜自然是无法体会到的,只有经历过、疼痛过、后悔过,才会刻苦铭心。
看着他和芈姜之间的欢声笑语和温馨,安南的目光中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羡慕之情,他感慨道:
“一向年光有限身。
等闲离别易销魂。
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眼前人。”
语毕,他的目光如夜色冰凉,看不出任何的感情和异样。
萧汝清则微微一怔,在嘴边反反复复地念着这几句话,时而沉思,时而苦恼,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昀灵大帝的这首词,哎……”
两个有着不同故事的男人相互对视一眼,皆能看出对方眼神中的伤感和落寞,但不同的是,安南还有一些出人预料的疑惑。
他不明白,为何楚长生也会有这种感觉,明明现在的楚长生,抱着心爱的妹妹。
这一切,是多么温馨、让他羡慕。
可安南又怎会知道,楚长生在无穷岁月受到的折磨和痛苦、悔恨和悲伤,在岁月中孤独地守候和蹉跎呢?
只不过,这些早已被他深深埋藏在心中,没人能知道罢了。
楚长生星眸微眯,因为安南的这番感叹,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于是,他抱着怀中人儿的手,愈发变紧了,看向芈姜的眼神,仿佛包容着世间所有的温柔和怜爱。
尽管芈姜不知道为什么哥哥会突然这么温柔,但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种感觉。
很温暖、很踏实。
两人的心,在这一刻,靠得格外近,只剩下跳动。
可是她和萧汝清又怎会明白,昀灵大帝写下这首词的时候,正值亡妻忌日。
看似是一首感伤春色逝去、离别销魂之语,实则是对年华逝去、亡妻不在的感慨、悔恨和悲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