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随着老宅的仆人一直来到杨铁铮的书房。
见杨旭进门,老头子的脸上十分难得地挤出了一丝笑意。
“李夫子叫你明日去中级班?”老头子语气委婉,面带笑意。
“是的。”杨旭回答地还算恭敬,不过让他叫一声祖父却是有些难。
老头似乎没有在乎杨旭有没有叫他祖父,放下手中杯子,脸色沉了下来。
杨旭见老头脸色说变就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还等着早点出城和刘武他们会合,于是主动问道:“有什么事吗?”
杨铁铮这才注意到杨旭的话中似乎少了点什么,于是皱了皱眉,盯着杨旭道:“你中午去孙记正店了?”
“是的。”
“你可知道你在店里救的那个人是谁?”
“知道啊,杜充的老爹啊,光禄少卿的老爹而已。”
“光禄少卿而已?”杨铁铮终于被杨旭轻描淡写的语气成功地激起了稍许怒气。
这个孙子咋就这么不靠谱呢,光禄少卿还而已,杜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他杨家是什么人家,杜充是绍圣年间正儿八经的进士,累次升迁至考功郎、光禄少卿。
“那你知道你救的那个杜老大人又是什么官职?”
“不知道。”杨旭摇头,这个杨远好像没跟他说过。
“那是堂堂大理寺卿,从四品的高官。”杨铁铮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个孙子实在是气人,救了杜家的人竟然不留姓名,据说还当众怒怼杜少卿,咳,还是不留姓名的好,杨铁铮真真是被杨旭气着了。
“祖…父,把我叫来就是这个事情?”杨旭有些不耐烦了,不就是救了个人吗,难道还上杆子要好处吗,不知道救人不留名才能把利益最大化吗,不过这话不能说。
“气死我了,这事已经不小了。”杨铁铮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沈管家在一边示意杨旭,让他注意点语气。
“哦,那还有什么更大的事情不成,救人也犯法了?”杨旭着急着出去呢。
“真真是孽…气死老夫了,”杨铁铮怒瞪着杨旭,见他一副无辜清纯的样子,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沈管家也瞪了杨旭一眼,微有愠意,赶紧给老头子递上茶盅。
杨铁铮喝了一口茶,这才喘着粗气对沈管家道:“义正,你来跟他说。”
沈管家点头,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六郎,宫里来人要你进宫为某个贵人看病。”
“宫里的人,不去,不去,等我回来再说。”杨旭一怔,这个他还真没想到。
“六郎,”沈管家提高了声音继续道,“这个真不能等,你务必马上进宫去,有中贵人在宫门等候。”
中贵人,那不就是太监,公公吗,杨旭没有丝毫歧视太监的意思,不过沈管家把太监叫成中贵人,杨旭心里就这么转了一下。
“必须去,马上去。”杨铁铮见这个孙子连这个事情都要拖延,气不打一处来,断然喝道,喝完接连一阵咳嗽。
“好吧!”杨旭毕竟是懂得分寸的,气坏了老头子,他的名声可就糟糕了,古人重孝道,孝道有亏,诸事不顺。
“咳咳咳…沈管家,你带着他去,带着他回,路上教教他该怎么同宫里的贵人说话,别闯出祸端来。”杨铁铮恨恨地挥挥手,让沈管家把杨旭带到宫门口去,那里自然有内侍会领着杨旭进宫,不过杨铁铮十分担心,怕杨旭出言无礼,好事变坏事反倒给杨家带来祸事,因此内心并不轻松,反倒有很大的隐忧。
“走吧,六郎。”沈管家何尝不知道此事重大,心情也有些沉重,他是太了解杨旭了,知道这小子说话不靠谱。
出了书房,杨旭找到正在外面等候的刘哲,吩咐刘哲快点出城与刘武他们会合。
有武二在,从武力上来说,杨旭比较放心,但是不知道这个武二靠不靠谱,杨旭嘱咐刘哲让他们兄弟俩多注意一些,保护好高冲。
刘哲离去之后,杨旭才坐着马车随沈管家向宫城进发,沈管家也坐在车内,一路上喋喋不休地教了他一些宫中的礼仪。
马车沿着大内宫墙往北一直到了拱宸门,有一个小太监已经在翘首期盼了,见马车停下,料到是杨家把人送了过来,急忙赶过来,不无愠意地说道:“官家已经催了几遍了,快随我进去。”
沈管家不动声色地递过去一锭银子,那小太监不动声色地接过了拢在袖中,这才转了脸色道:“杨小官人,快随我进去,官家已经等急了。”
“官家,等…我!”杨旭微微有些吃惊,官家那不就是徽宗皇帝赵佶吗,他等我干什么。难道是赵佶有病,杨旭摇了摇头,不去想这种没用的事情,脱口道。“公公怎么称呼?”
“公公?”
那太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顿了一顿才明白,对方可能在问自己,于是笑眯眯地道:“姓王,快随我进宫吧。”
沈管家见杨旭瞎胡扯,脸上肌肉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看着杨旭和那太监进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杨旭这趟进宫是祸是福。
“王公公,宫里不是有御医吗?”
“王公公?”
那太监又一怔,还从没人这样称呼过他,这叫法新鲜,好像听着比较舒服。
小太监没有纠正他,笑着接口道:“宫中自然有御医,御医也并非包治百病,这病说不定还真得只有你能治。”
说不定,什么意思,要说杨旭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谁知道宫里的贵人会得什么病呢,宫里又怎么会找他呢,不是有那么多御医吗。
杨旭忽然想到了什么,谁叫他昨日又多管闲事了呢。
姓王的太监一路上叮嘱杨旭在官家面前注意礼仪,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看的不要看。
杨旭一一点头。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一座宫殿前。
“杨小官人,福宁殿到了,这是官家居住之所,杨小官人务必注意言行举止,记住我说的话。”
姓王的太监还是非常有职业操守的,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了不少,最后还不忘记叮嘱一句,当然这中间也有那一大锭银子的功劳,不过这已经算是很好了,反正杨旭心中还是很感激的。
姓王的只是一个小太监,他的身份是进不了了福宁殿的。
福宁殿中出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见杨旭颇知礼仪,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站在殿门口,眼观鼻,鼻观心,颇为恭敬,感觉颇为满意,点了点头,领着杨旭进了殿内。
杨旭之前就听说过一个说法,说是最富裕的皇帝住着最简陋的宫殿。
殿内确实没有那么奢华,这还是徽宗皇帝为自己提升了住宿条件之后的情况,哲宗皇帝之前的福宁殿比这个还简陋得多。
“来了!”
一个肤色白皙,步态虚浮的中年男子略略佝偻着清瘦的身体自内室快步出来,一身明黄的便服揭示了他的身份。
这家伙应该就是赵佶,杨旭心想。
赵佶脸色甚是难看,见老太监把人带到了,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下。
杨旭早就听说宋朝的皇帝都比较随和,不像明、清时候的皇帝,像杨旭这样的布衣别说直视,连进宫都很难,不被上下搜捏一遍根本近不了身。
尽管后世对宋徽宗的评价很差,但随和似乎是赵氏皇室一脉相承的作风,赵佶脸色以缓和,整个大殿内的氛围就变得十分平常,杨旭丝毫没有压力。
赵佶身上体现皇帝威严的恐怕只有衣服的颜色和腰间的金镶玉带了。
杨旭大着胆子直视赵佶,身边的老太监一阵轻咳,示意杨旭注意礼仪。
随和归随和,这家伙毕竟是大宋目前的掌舵人,尽管他正在把大宋这艘破船驶向绝境,但终归是帝王之身,身上自有一股与生俱来俯视众生的气质。
“官家,杨小官人到了。”那老中官躬身回话,一只手在背后示意杨旭见礼。
杨旭学着老中官的样子道:“官家,下午好。”
“下午好!”
赵佶身兼多职,他的正式职位是皇帝,但是他还兼职书法家和美术家,如果当时有书画协会,他是当之无愧的全国书画协会的会长,另外他还是一个兼职修道者,
作为一个艺术家,赵佶是能包容杨旭这种随意的态度的,因此,他楞了一下之后,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丝笑意,很快回了一句“下午好”。
那老太监站在一边,脸上的肌肉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犀利之色。
唉,可惜了,你要是只当一个艺术家,一定会名垂青史,杨旭微微感慨,当然这话他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快点进去,帝姬又昏迷过去了。”赵佶的脸色再次变得有些难看,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担忧之色。
这个时候的赵佶更多的像是个父亲而不是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