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雪坐在地上，双臂环绕着膝盖。她定定地望着书桌——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一沓任务资料依然摊开在那儿，白纸黑字让她的心阵阵发寒，每一个任务的危险程度都让她不知所措。
所有任务资料的角落都做上了一个表示已完成的标记，只不过，只有一次任务标注的是失败。
那是一次去救人的任务。
那个应该得救的人，最后还是死了。
“废纸？”伊雪咀嚼着他曾经形容过地字眼，一时间也抓不住什么头绪。她本想问他那一次失败的任务是怎么回事，可现在见他伤成了这样，她也问不出口。
看来他隐瞒她的，远远不止他还活着的事实，也不知这些任务卷轴背后发生的一切，或许还有更加惊人的秘密。只是，那已经超出了她的直觉范围。
“我该拿你怎么办？”她喃声，无力地将头靠在了门边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畔传来了一声纱布撕裂的声音。她睁开眼，抬头见门锁上的异能消失了，立刻站了起来，却腿一软差点跪倒下去。原来她坐在地上太久了，双腿都麻木地几乎没了知觉。
伊雪扶着门框活动了一下脚踝，推门走了出去，见琪珞咬着纱布，一手用力撕扯。也许是这个动作拉到了伤口，他轻微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力量一松就靠倒在了沙发背上。看见伊雪出来，他虚弱地微笑了一下：“嗨。”
隔着一小段距离，伊雪能看见他扔在地上的染血的纱布，还有茶几上半盆红色的血水。他身上是一件干净的深色外套，换下的衣服搭在一边长椅的扶手上，上面有很多大块的血渍，只不过衣服是黑色的，所以看不怎么出来。
头一次，伊雪无视了空气里铁锈般的腥味，直径朝他走去。
“别过来，还没收拾干净。”他出声。
脚步没有丝毫凝滞，她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将他的身体扶正而后把手贴在了他后背上，手心释放出的几丝天青色的微光钻进了他的身体。
就在那一刻，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手心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她望向他的侧脸，眼睛里是难以置信的光芒：
“剑伤？”
琪珞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有些犹豫地“嗯”了一声。
“你清醒了多久？”
“后半夜一直醒着。”
“那怎么会没有愈合的迹象？”
“……”
“忍一忍。”伊雪集中精神，手心的光芒亮了起来。血肉新生的结实的疼痛让他的身体一颤，额头又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随着天青色异能的不断注入，伊雪心头的异样感越来越强，她忍不住问道：
“你体内怎么会有这么多没有痊愈的旧伤？”
他没有说话，沉寂得像他的眼神。
伊雪抿了抿唇，想要释放出更多异能来进一步检查他的身体情况，可自己的异能似乎已经用到了极限，无论她怎样凝聚体内的异能，都无法控制它。看着手心的光芒渐渐弱下去，她竟然有些焦急。
“别白费力气了。”他淡淡地说着，“我站不起来，你替我把在橱柜里的药箱拿来吧。”
天青色的异能光芒彻底熄灭下去，伊雪懊恼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里不是滋味。她想了想，走向橱柜打开柜门，望见里面有个深灰色实木制的小箱子。她把小木箱搬了下来，看了看里面摆放整齐的药，又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柜子里面。忽然，她注意到柜子里面的阴影角落里有一个淡黄色的小瓶子。
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驱使她不动声色地把小瓶子拿了下来。
认出来了，当时这药是她与夕哲为守护骑士团经常出征的几个分队制得的治疗重伤的，但也只是最初能有效地将致命伤转愈为非致命，并不具有长期疗效。近几年边境没有从前那么多混战，很少会有骑士分队再去使用它，于是一年前这个药就下架了。
她轻轻摇了摇瓶子，传出的声音告诉她里面还剩下一半。
竟然只剩一半了！
伊雪惊异地回头望向琪珞。刚才替他治疗，就发现他体内有很多内伤，而且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压制着不发作，出于半隐匿的状态。可是，如果那些伤，曾经都是致命伤……
“怎么了？”他望着她的眼中飞快变化的情绪，心里突然有些没底。
伊雪扫了一眼橱柜，伸手把另一扇柜门打开，随之她的瞳仁因震惊而微微颤抖了起来——那里，还横躺着三个淡黄色的瓶子，但是是空的。
这样的药他用了三瓶半了。
如果说一年前下架的药，现在还需要，她看到的会是四个空瓶。可是还有半瓶剩余，说明这药已经对他无效了，才放在一边的。
联想到他锁在书桌里那么多已经执行过的暗杀任务，一股深邃的寒意从她的骨髓深处渗透出来。
“把衣服脱了。”
“……”他望着她，神情复杂。
“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你的伤！”
伊雪几步就走到他跟前，抓住他的外套就要脱去。有那样沉重的内伤，必定会有外伤流下的疮疤，就像这次的贯穿伤一样。能看得出疤痕的外伤必定是受伤时的情况超过了自身异能可以愈合的范围，没有医疗术的帮助是不会愈合如初的。
药物都已经失效了，他的伤是有多严重！
然而，他沉默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眼底掠过片刻的挣扎之后，他松开了她，犹豫着拉开拉链，将衣服脱了下来。
背对向她。
伊雪看到了他背上的伤痕，然后，她死死捂住了嘴巴。
刀伤，剑伤，鞭伤，箭伤，甚至还有像狼牙棒一样重击过的痕迹，在他的腰上、肩胛骨、脊椎、肩膀、后颈上几乎都能看见。伊雪颤抖的手指轻轻触摸这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她能感觉到伤痕之下潜在的那些重创未愈陈旧得如同橡木虫洞，把他的身体蛀蚀得几乎千疮百孔。
“怎么会这样？”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怎么活下来的……
“反暗杀。”他的声音似薄暮般苍凉。
伊雪的目光震颤，眼前渐渐模糊：“你锁起来的那些任务资料……是真的？”明明知道是事实，她还是忍不住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