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祁子吾特意指的——
目下越走越高,山石杂乱无章,野草横生,根本不能算作路,最后止于断崖。
卿长思停下,听不出什么情绪,道:“今年如何?”
祁子吾目中暖意如春,手一抬指着那片苍翠的竹林,悉心解释:“长思你看,竹林的方向——”
竹林中有禁地,是一方灵泉,天然而成。灵竹蕴天地灵气其中,相辅相成之下,灵气极盛,常年翠如青山,粹似碧玉。
卿长思知道,他说的不止是竹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眉间一蹙。
以她的眼力,自然是能看到,竹林之上浮着一盏灯笼。天还未暗,不甚明显。
祁子吾没发觉她神色有变,笑指那灯笼,上前一步,颇有兴趣地介绍:“这是吴长老的主意,封灵符其上,能让……”它飞起来的,且超过水平线的,自然可取。
祁子吾眼中带笑,促狭地小声道:“长思可能不知道……不久前,我听吴长老的小孙女嚷嚷着要看灯笼……”说着,还低低地笑一声,约莫是声音压低的缘故,没了平时的肆意和风流,温暖而认真。
卿长思知道。知道得不能再清楚。更知道是谁夺魁。
温因衡。
卿长思有点呆。祁子吾的话历历耳边,犹如风过,一字未识。
祁子吾道完回头,大跨一步,离卿长思一步之遥,她竟也没有发觉,眉峰不禁耸起:“小长思?”唤着,伸手便是要一拍。
卿长思浑然未觉,脸上表情有些压抑不住。
袖子里的手死死掐着衣料,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酸、甜、苦、辣、咸。种种滋味堆积到一起,浑浑噩噩,早已面目全非。
直到有人碰了碰她。
幡然醒悟,身在何地。
卿长思抬眼看着祁子吾,眼神闪烁,又带些专注,全力压下那些情绪的混乱,开口。
祁子吾的表情有些愕然。
卿长思更有些愣愣的——她,她刚才、说了什么?为何祁子吾是这样的表情?
卿长思不知道——她这个冷得不沾烟火气的人,声音切切,小声呢喃:“我、我头疼——不、我……”语无伦次。
怪不得祁子吾会惊愕。
多年来的等待,不由分说地缩水成了一个点,猛地在她脑中炸开,甚至还没有见到,就已经兵荒马乱。
卿长思抬手似乎想捂着脑袋,微一抬,又拘束地放下,咬紧牙关,血腥气从齿间逸出。
若是换了别人,谁该也说这人傻了;可这人是卿长思——
只能看到那些罕见的脆弱。
如果不是痛到不能自已,怎么会把伤痛露出?
卿长思几乎是有些哆嗦地伸手,半抓住祁子吾拍她的那只手,后退一步,不管祁子吾的神色,艰难道:“让我自己待会——”
祁子吾凝眉,心里像被扎了一下,说不清什么感受,视线移到被卿长思慌忙放开的那只手,心想:真冷。
见他犹疑不决,卿长思急声唤:“师兄!”眸中血丝充满在这脸谱一般的脸上格格不入。
祁子吾不忍再看。也不能再看。
如果一个人要藏住伤口,那么旁人就不能以关心的名义去找出来,一点一点品鉴。这不能帮忙分担痛苦,只是在伤口上撒盐。
祁子吾匆匆退走。
卿长思跌坐在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大反应。不是没哭过,不是没痛过……其实现在也不痛。
只是思念突然将她翻来覆去地煎炒,不知是七上八下,还是不上不下。
她想见到——从前想,之前想,现在特别想。
原来这么多年的思念过来,不及只有一步之遥的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