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长思趁着雪夜无人,四处走了走,看了看。有些地方她走过,但不熟悉,有些地方熟悉,但很少去,还有些地方几乎没有去过。
反正,她就要走了。看一眼,少一眼。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是平静的。
风雪飞舞,四处飘散着清苦味,因为雪下了很久,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在石头树枝上覆满了。天上的蓝色深到近黑,没有月亮,丝丝缕缕的云,漫无目的地游荡,还不愿回家。
风也跟刮骨刀似的,全往人身上招呼,刀刀命中。但她并不觉得冷。
若一个人心是冷的,料想也应该没有什么,能够让她觉得冷吧?
不知多久,风雪忽止。
她抬头看看,看到了一顶伞。也什么特别的,是红色的。
便只是低下头来轻声道:“师兄,不必。”
会在这样的时间里给她打伞的人,也只有一个祁子吾了吧。她甚至连看也没有看过身后的人,给自己铸了一个厚厚的冰壳子,永远冷漠疏离,不许旁人靠近。
但祁子吾不言语,她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便任由气氛被冰包裹着。好长一段时间她才反应过来不太对劲,终于肯侧头回去看看。
也许那一刻,是喜大于惊的。
“是你。”温因衡。
她恍然,怪不得一点也不聒噪,随之垂下头,耳垂上沾染了一点薄红。
但即便心里波澜壮阔、蔚为壮观,这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能冻死个人,好像同她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可能比牛好一点的是她偶尔也会回答上那么一两句话。
但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用更轻的声音道:“不必。”话毕便径直走出了伞的范围,让人简直无可奈何。
温因衡却没有听,撑着伞快步追上去,温声同她解释,句句得体:“问师姐安。想必师姐已听宗主说过,衡有幸得以与师姐同为一脉,亦是受了宗主之命特来叨扰访问,同门之间好相互照应,同舟共济。”
这话说的很好听,解释了原因又不硌应人,让人挑不出理。
卿长思并没有听到她爹说这样的话,但这的确像是她爹的作风,便默认了。
只是心上人走在身边,又怎能不心猿意马?
还不如把我下油锅呢,刀山火海也行啊,我走。卿长思想着,暗暗懊恼着为什么默认了。无论怎样自责都安抚不了快从嗓子眼跳出来的那颗心。
幸好我就要走了,她对自己说,偷偷捏了捏衣角,摇了摇下唇,心口突然敷上了莫名其妙的烦闷。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短相思兮短相忆,长相思兮无穷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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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在自己家门口遇到了祁子吾。
想必是听到了她要走的消息,等只剩他们的时候,祁子吾脸色明显变化了。
眉毛上挑,桃花眼拉长,竟显得有些锋利,他瞪着卿长思,脸上出现了明显的生气表情。
“——为什么不跟我商量!”祁子吾那条能说会道的舌头好像完全消极怠工了,换上了一条笨重僵硬的来,变成了他自己最瞧不起的那种棒槌。
这有般生硬又急切的话,从他口中说来,几乎有种别开生面的感觉。
卿长思冷着脸,却没有刻意疏离,从容让步:“抱歉。”
这根本就是鬼话。
其实祁子吾自己应该也相当清楚,卿长思从来不会和别人商量这一类的事,因为她根本就不亲近谁,所以也没有商量的必要。
但听了这声抱歉,却还是让他受宠若惊——虽然已经仅止于说说而已,但却是从这个人口里出来的难得的好话了。
祁子吾差点忘了要说什么,喉咙滚过一轮,举起右手来不知想做什么,又不明所以的放下了,清了清嗓子,咳声居然有些走调:“咳……你要是出点什么事,让我,”他手扶着喉咙重重又咳了两声才艰难地补上了“让我们怎么办?”
他是担心我。她想,眼里带进了一点微末的笑意,脸上还是无动于衷。
祁子吾难得地从她天衣无缝的冰冷表情中敏锐地发现了那丝笑意,不由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