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中了进士并不意味着就可能出入庙堂,在皇帝身边出谋划策。其中只有很小一部分能留在京师,大多数人是到地方担任官职,还有不少人中举之后作为候补官员,并不能马上为官。能够留在京师自然让人羡慕,而不少到外地为官的举子则感到失意。但是对于像朱轼这样有着政治理想和政治眼光的人来说,到地方为官,是体察民情,锻炼才干的机会。朱轼中进士以后,直接做了湖北潜江知县。在朱轼去之前,潜江风俗鄙陋,而且赋税非常繁重。朱轼到任之后,立即下令减免过重的赋税,并且倡导勤俭。朱轼特别重视风俗文化的建设。在他出任潜江知县之治始,认为教民易俗莫如圣谕十六条,为了便于宣传,他用乡民的俗语作训解,每逢初一、十五,就在治内向乡民们宣讲。他崇尚儒学教育,无论在何处为官,都必强调教育的重要性,总会在当地办书院。他以清廉审慎、正直不屈著名,一向严格依照律法办事,不徇私情。潜江曾经有人在殴斗中杀人,朱轼把案件呈报的时候,上一级的官员把案子改成故意杀人,虽然“官大一级压死人”,但朱轼没有将错就错,而是和上司争论,最终还是改正了。
就这样,朱轼在地方为官十余年,多年的政绩使他的才华逐渐显露出来,开始受到朝廷的重用。康熙四十四年(1705年),朱轼调回京师,授刑部主事,累迁郎中。这样,他终于走到了封建政治的决策层。从地方官员升迁至刑部主事、郎中,既是机遇,也是更大的挑战。参与高层的决策,可以表现一个人的政治判断力,向帝王显露自己的政治才华。但是,最高决策层就是政治旋涡的中心,而且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跻身最高决策层需要更高的政治技巧。多年地方为官的经历使朱轼积累了丰富的政治经验,再加上他过人的才华,使得他得到康熙的器重。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康熙派他任陕西学政。作为陕西学政,他的任务是倡导儒学,引导士人风气,与现在所说的思想文化教育相似,关系着国家人才的培养和选拔。朱轼并不仅仅是政治家,他还是经学家、文学家。康熙推崇朱熹学说,朱轼为当时朝廷御用程朱学派的重要代表。他著有《易春秋详解》《周礼注解》《周易注解》,与人合编《历代名臣传》《历代名儒传》《历代循吏传》《文端公集》等,至今在我国文史学术界影响甚大。因此,康熙派他到陕西引导文化还是人尽其用的。
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朱轼被调回京师,擢光禄寺少卿,又做过历奉天府尹、通政使。这一时期他官职虽然屡次升迁,但毕竟还没有担当关系国计民生的重大任务,任何有一定政治经验的人都清楚,这种机会只能耐心等待,并且在等待中一定要稳稳地沉住气,否则功亏一篑。或许康熙觉得对他的考察已经差不多了,况且朱轼确实是个有用之才,而且朝廷又确实是在用人之际,所以没等多久,朱轼担当重任、一展宏图的机会就出现了。
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朱轼授浙江巡抚。浙江是沿海重省,而且又是地道的鱼米之乡,经济贸易发达,做浙江巡抚,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美差。朱轼则把这看成是他施展治国才能、报效国家的一个绝好的舞台。上任伊始,他就把“清吏治,正风俗”作为第一要务。他曾经说:“查吏莫先于奖廉惩贪,厚俗莫要于去奢崇俭。”就是说,要考察官吏,奖励廉洁奉公惩治贪污腐败最为重要;要使风俗淳厚,一定要崇尚节俭反对奢侈浪费。这正好就是浙江官吏的缺陷:因为富足,所以更容易养成奢侈浪费的习惯,而铺张浪费一旦成了通病,那么就很容易走向贪污腐败,所以整顿吏治是当务之急。朱轼并不是只提提口号,他自己带头过简朴的生活,为下属树立榜样。他下令取消巡抚衙门的额外摊派,精简巡抚出入的仪仗队,不讲排场,减少财政费用。他处理政事十分勤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亲自办、亲自过问,而且详细了解民情。因为他自奉廉洁,又以身作则,把境内治理得井井有条,号称通国第一。除此以外,他在任期间还治海水,修海堤,做了一件利国利民造福子孙的好事。浙江是鱼米之乡,是重要的粮食产地,但是浙江也是受海潮危害的地区,海宁一带人们饱受海患,因此,修建牢固的海堤,防止潮灾,保护沿海城乡安全和海水内渗特别重要。
朱轼反复考察地理民情,制定修堤方案。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三月,他上疏请修海宁石塘,康熙帝允许了。他组织测量了需要修筑的海塘:北岸海宁老盐仓一千三百四十丈,南岸上虞夏盖山一千七百九十丈。更可贵的是他提出了修建海堤的具体可行的办法。朱轼看到虽然历代朝廷也都修建海堤,但是因为修建得不得法,海堤多次崩塌。历代都修海堤,往往简单地在海岸浮沙上修建,花费很大的人力、物力、财力,但是效果却是潮来堤毁,百姓受灾,白费工夫。面对这种状况,朱轼决心设计建造一个真正牢固的海堤。他发现,以往修堤,最好也不过是用椿木和巨石来加固堤岸,椿木容易腐烂,腐烂之后巨石之间缝隙很大,巨石也就承受不住海潮的冲击,加之海宁地区海塘沿岸都是浮沙,用椿木和巨石来加固堤岸,根本难以保证堤岸永远牢固,要解决这个问题,他提出用水柜法。所谓水柜法就是用松木、杉木等不易腐烂的木材制成大箱,装满碎石沉到海塘的底部,上面堆上巨石作为海塘大堤的堤身。并且依附着大堤,修建坡度不大的护堤坡,也是内用水柜,外用巨石砌成,约有海堤的一半高,用来保护海堤,这样海堤就特别牢固了。所以当时人言“朱轼所修不塌”。朱轼修建海堤,在当时是利国利民的工程,他提出修建海堤的方法对后世也有借鉴意义,他修的这段海堤一直使用到1949年以后,可见其牢固程度。
当时杭州南、北两地的关税,按照惯例是由浙江巡抚监收的,这就是一个难得的“肥缺”,如果要从中渔利十分方便,朱轼却以为关口众多,查收不易,上书皇帝要求委员兼理。康熙最终还是觉得由朱轼来主持最为可靠,因此虽然最终由杭州捕盗同知监收,但是由巡抚朱轼统辖。朱轼也确实不负众望,他秉公办事,不徇私情,巡盐御史哈尔金向商人索贿,朱轼知道后立即上疏检举,并且依法惩治贪官,没有半点“官官相护”的味道。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朱轼因政绩卓著,得到康熙皇帝的首肯,升任都察院长官,左都御史。
康熙六十年(1721年),当时陕西、山西发生严重的旱灾,最严重的临汾从康熙五十九年(1720年)三月到康熙六十年(1721年)六月,连续十五个月没有下一滴雨,两年颗粒无收,赤地千里,饿殍遍地,草根树皮都没了。康熙打算让朱轼去赈灾,这时正赶上朱轼的父亲去世,朱轼是个有名的孝子,他请求回家守孝,然而康熙竟然没有允许,命他“在任守制”。
朱轼慈父去世,万分悲痛,而且不能尽孝治丧,内心的痛苦不可言说,但是君命难违,只得前往山西赈灾。或许康熙认为朱轼是最让他放心的,也是最能办好这件事的人选,就没有顾及朱轼的请求,直接把他派到山西去解决这一棘手的问题,这在当时还引起了忠孝如何两全的争论。
当年五月,康熙发帑金五十万赈山西、陕西,命朱轼与光禄寺卿卢询分头到山西、陕西赈灾。朱轼到达山西以后,立即着手组织赈灾,他号召奖励富人、商人出资籴米救济灾民。他停收米船课税,以利粮食流通;责令地方官设厂医治患病灾民,还在赈灾放粮的同时组织灾民劳力整治漕河水道。有一些丧尽天良的贪官,给灾民的粥有的竟然像水一样稀,并且虚报赈灾用粮,在民不聊生的灾年还借机贪污。朱轼知道之后查处亏空,严厉惩办贪官。
作为杰出的政治家,朱轼的眼光并不仅仅局限于救灾,他还想到了以后防灾。他上疏康熙,建议山西建立社仓以备荒歉;并大兴水利,引泉灌田。修建社仓,开始于康熙十八年(1679年)。户部准许乡村立社仓,市镇立义仓,由村民选举出本乡之人管理,每年把新粮收进仓里,换出旧粮。春天时借贷给贫苦无食的乡民,秋收的时候再偿还,每石取息一斗,每年年底的时候由州县将数目呈详上司报部。康熙看了朱轼的上奏,说:“从前李光地以社仓具奏,朕谕言易行难。行之数年,果无成效。张伯行亦奏称社仓之益,朕令伊暂行永平地方,其有效与否,至今未奏。凡建设社仓,务须选择地方敦实之人董率其事。此人并非官吏,借出之米,还补时遣何人催纳?即丰收之年,尚难还补,何况歉岁?其初将众人米毂扣出收贮,无人看守,及米石缺空,势必令司其事者赔偿,是空将众人之米弃于无用,而司事者无故为人破产赔偿也。社仓之法,仅可小邑乡村,若由官吏施行,于民无益。今朱轼复以此为请,即令伊久住山西,鼓励试行。”
康熙认为社仓想法虽然不错,但是实行起来却适得其反,朱轼是有些不识时务。但是应当指出,在发生严重旱灾的山西地区,建立社仓对安抚灾民、恢复生产有很大的积极意义。
事实证明朱轼的种种措施有效地控制了灾情,使得山西人民受益。在救灾过程中,朱轼还有意地发掘、锻炼人才。朱轼发现李卫才能超群,操守清廉,便推荐他任直隶巡道。后来李卫在雍正朝得到了重用,成了国家的栋梁之才。
直到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山西、陕西灾情平息,朱轼请假归家葬父的请求才被康熙允许。朱轼回乡以后,遵照他的母亲冷氏的意愿,用雍正赏给其母过八十大寿的一部分赏金修建了苏溪河上的碧落桥。
朱轼把这座桥命名为碧落桥源于一个故事:在朱轼出生的三百多年以前,一次洪水淹没了高安储藏粮食的官仓,朝廷的钦差到高安视察灾情,看见朱氏的居址又高又开阔,正好适合建粮仓,就和朱氏兄弟商量,买下他们碧落山的宅址,至此以后,朱氏兄弟四散而居,朱轼的祖辈由故居碧落山迁至苏溪河畔定居。朱轼把桥命名为碧落桥,正是为了纪念这件事情,由此也可以看出他重乡恋土的本色。碧落桥的建成,改善了当时的交通条件,使得江西高安、宜丰、上高三地商贾云集,方便了方圆百里的乡民。